通风管道里又冷又窄,铁皮的腥锈味混着陈年积尘的霉味,像一条湿冷的蛇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腐朽的余韵。
指尖触到的铁壁覆着一层薄霜,寒意顺着指腹爬进骨头缝里,我像一只冬眠的蜥蜴,蜷缩在狭窄的金属腹腔中,肌肉因长久静止而抽搐,酸痛如针扎般在肩颈间游走。
我不敢动,连呼吸都压成一丝游气,轻得几乎被冰柜压缩机低沉的嗡鸣吞噬——那声音像一头沉睡野兽的鼾声,在空旷库房里来回震荡,震得耳膜发麻。
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滑过太阳穴,在下颌凝成一滴,最终坠入衣领,留下一道湿冷的轨迹。
不是热,是紧张,是每一根神经都绷在刀刃上的战栗。
我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枚贴在模型右眼角的温控泪珠上。
那是用体温计的原理改装的,内里的液态蜡封在透明胶囊中,只待温度升至三十六度便悄然融化。
而那张脸,是我用苏眠冒着风险偷出的硅胶样本,花了整整三天,一寸一寸复刻出的小满的面容。
我记得刘翠花提过,小满耳后有一颗浅褐色的痣,像一粒晒干的咖啡粉。
我用医用染料点上去,指尖微颤,却分毫不差。
凌晨三点十三分,秒针在我脉搏上跳动,一下,又一下。
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供销社死寂的夜。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熟悉这脚步声——阿九。
金手指的数据库里,存着他过去七次“取货”的全部数据:步态频率、重心偏移、鞋底与水泥地摩擦的音频波形。
他向来如机器般精准,左脚落地0.4秒后右脚紧随,节奏稳定,毫无情绪波动。
但今晚,不一样。
脚步在冰柜区门口停了一瞬——极细微的停顿,像录音带卡顿了一帧。
然后是左脚落地,比右脚慢了零点二秒。
普通人听不出这延迟,但我的听觉被金手指强化过千次模拟。
这0.2秒,是犹豫,是认知失调的裂痕。
他不再是执行命令的机器,他开始“看”这张脸了。
我的计划,从他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哗啦”一声,白布被猛地掀开,布料撕裂空气的声响刺得我耳膜一紧。
昏黄的手电光柱扫过冰柜,像探照灯般精准定格在模型脸上。
我透过通风口的栅格,死死盯着他。
他没戴帽子,板寸短发在光线下泛着青灰的冷光,侧脸线条如刀削,下颌紧绷。
他的目光在模型脸上逡巡,起初是例行检查货物的漠然,可当那滴“眼泪”从右眼角缓缓溢出时——
我看见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温控泪珠外壁凝出细密水珠,液体滑落,在硅胶脸颊上拖出一道湿痕。
手电光下,那滴泪折射出一点微弱的虹彩,像一颗坠落的星。
阿九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后退半步,脚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喉结剧烈滚动,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模型不该流泪。”
成了。
我在黑暗中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我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计划的第二环被触发。
库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翠花冲了进来,像一头寻崽的母兽,脸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
她的视线在库房里疯狂扫视,忽然定住——冰柜里,那张流泪的脸。
她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劈中,膝盖一软,踉跄上前,双手扒住冰柜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却不敢触碰那张脸。
她猛地转向阿九,双手在胸前疯狂比划着手语,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尖叫:“她在哭!我的小满在哭!”
阿九彻底怔住。
眼神从震惊到迷茫,再到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恐。
他看着刘翠花,又看看模型,嘴唇微颤,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我像一条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从通风管道另一端滑落。
双脚落地无响,鞋底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传来一丝黏腻的触感。
我迅速掏出小石头提前录好音的微型播放器,趁着阿九背对我,闪电般塞进冰柜侧面的散热器夹层。
播放器里,是他自己那句梦呓般的低语:“……她真的在哭?”
音量调至最低,循环播放,像鬼魅的呢喃,像病毒的孢子,潜入寂静的午夜,侵蚀他的神经。
我撤离,闪身出后门。
一辆破旧自行车靠在墙边,顾昭亭站在阴影里,将一件外套扔给我。
夜风如刀,刮过汗湿的后背,我却浑身发烫,大口喘气,肺叶像被火燎过。
“你玩大了。”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赞同。
我用力点头,裹紧外套,声音仍带颤抖:“可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看‘人’,而不是‘货’。”
回到老屋,我扑到桌前,翻出藏在暗格里的笔记本——我的“金手指”。
七次取货,七种步伐节奏。
有的沉稳,有的急促,有的伪装跛足。
他懂得抹去痕迹,是顶级执行者。
但今晚那0.2秒的延迟,是第一次情绪化失误。
我摸出母亲留下的银质怀表,冰冷的表壳贴着掌心。
我伸出食指,按阿九今夜的脚步节奏,在表壳上轻轻敲击——
哒、——哒、哒、——哒、哒……
一下重,一下轻,一下停顿。
突然,“咔哒”一声,床底下那台老式胶卷放映机竟自动启动!
光束射出,投在斑驳墙壁上。
画面随我指尖节奏一帧一帧跳动。
手术室,惨白灯光下,穿灰色教师长裙的女人躺在台上,面容憔悴,但那双眼睛——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眼角滑落一滴泪,嘴唇微颤:“……别让他们……把我做成……不会哭的东西。”
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无声的雪。
我全身血液冻结,手脚冰凉如刚从冰柜爬出。
照片右下角,钢印编号:林氏07。
我猛地起身,欲关机器。
窗外黑影疾掠!
顾昭亭闪电将我拽倒,单膝跪地,枪口对准院门,如拉满的弓。
死寂。
几秒后,黑影消失。
石阶上,留下一个银色打火机,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爬过去,捡起。入手冰凉,机身刻着:K-9。
拨开盖子,内侧有针尖刻痕,月光下勉强辨出:“他记得你。”
顾昭亭凑近,眼神骤沉:“老K开始怀疑你了……也可能,他早就知道。”
我握紧打火机,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K-9,林氏07,不会哭的东西,他记得你……
线索如蛛网缠身。
老K——组织最高层,只存于代号。
顾昭亭收枪,检查门窗。
我仍跪地不动,目光越过打火机,落在墙角停转的放映机上。
墙上只剩斑驳,可那画面、那声音、那诡异的同步,已如烙印刻入脑海。
夜色深沉,心跳如鼓。
我攥紧打火机,金属的冷硬硌进皮肉。
今夜,我用血与恐惧,找到了第一把钥匙。
不知这钥匙打开的,是真相之门,还是地狱之路。
空气里,似有黑影掠过的微风,冰冷,充满警告。
而我脑中,只剩一个疯狂念头:
我必须……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那个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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