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一把无形的刀,刮过巷口,卷着我掌心那半张炭笔画,纸角一下下拍打着我的皮肤,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律。
风中夹杂着远处铁皮屋檐的吱呀声,像谁在低语,又像某种金属在缓慢断裂。
指尖触到的纸面粗糙而微颤,仿佛有生命般随风轻跳,寒意顺着指缝爬进血管,又在心口凝成一块冰。
我的指尖冰凉,但那张薄薄的画纸却仿佛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它贴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铁片,灼烧感不是来自温度,而是从神经末梢直刺大脑的预警。
我能闻到纸张上残留的一丝炭笔气味,微苦,带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还有一缕极淡的、不属于我的气息——像是雨后潮湿的泥土混着铁锈。
金手指不受控制地启动,视野瞬间被拉回几分钟前许明远将画递给我时的场景。
画面被无限放慢,聚焦于他的手。
他的食指,在递出画纸的刹那,正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微微发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顽固的叶。
那颤抖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却在我的感知中被放大成一场地震。
而他的拇指却用了极大的力气,死死压在画纸的边缘,指甲因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某种情绪按进纸纤维里。
我甚至“听”到了那细微的摩擦声——纸与指甲的轻刮,像指甲划过黑板的前奏,激起我后颈一阵战栗。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递送动作,那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隔着纸张也要触碰、感受什么的偏执。
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如沉雷般在记忆深处炸响。
三天前,在阅览室的图书角,我刚放下一本翻阅过的旧书,他便走了过来,状似无意地拿起同一本。
阳光斜照进来,书页边缘泛着微黄的光晕,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游。
他的指尖,精准地落在我刚刚触碰过的书页上,停留了整整零点七秒。
指尖落下时,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嗒”,像钟表齿轮咬合的瞬间。
当时我只觉得他举止有些奇怪,并未深思。
但此刻,在金手指的精准回溯下,那零点七秒被无限拉长,其中的意味变得无比清晰——远超正常人无意识接触的时长。
我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变化,从微凉到微微发烫,仿佛在汲取什么。
那不是翻书,那是采样。
我的心跳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铁锈味。
他不是在看我,也不是在看那本书。
他是在“试温度”。
他在用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力,捕捉我留在物体上的、微弱的体温残留。
每一次接触,都是一次无声的测探。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家,反锁上门,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
木门的粗糙纹理硌着脊背,寒意透过衣料渗入皮肤。
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像一面被疯狂敲击的鼓,在耳膜上反复撞击。
我能听见血液在太阳穴奔流的嗡鸣,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成诡异的回音。
过了许久,我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走到书桌前,将那半张画纸小心翼翼地平铺在桌面上。
台灯的光线偏黄,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那张脸。
灯光下,画中那张流泪的脸庞,与我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那不是我清醒时的模样,而是梦中扭曲的投影。
泪痕的走向带着一种病态的对称,像是被精心计算过。
我拿起一支铅笔,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力道,沿着画上那张脸的轮廓轻轻拓印。
铅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蚕食桑叶。
我不是在复制它,我是在感受它。
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炭笔颗粒的排列在触觉中形成一种独特的纹理,粗糙中带着某种规律的波动。
随着笔尖的移动,金手指再次被动触发,这一次,它捕捉到的不再是宏观的动作,而是微观到极致的——炭笔颗粒的走向规律。
我眼前的世界扭曲了。
那些看似随意的、描绘泪痕的笔触,在我的感知中分解成无数个细微的动作单元。
每一笔的轻重、缓急、转折,都遵循着一种独特的节奏。
那节奏……我无比熟悉。
它和我昨夜噩梦中,那个贴在我耳边、冰冷而潮湿的喘息频率,完全一致。
我能“听”到那呼吸声重现——一呼,一吸,一笔,一划。
潮湿的气流拂过耳廓,带着腐叶般的腥气。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
这张画,根本不是许明远“看到”我哭泣的样子。
这是他通过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魂契残留”,感知到我梦中的恐惧与绝望后,描绘出的,“我以为自己在哭”的模样。
他画的,是我的梦魇。
而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
就在我指尖再次触碰到画纸上那道泪痕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仿佛被一根极细的针扎入。
与此同时,我从这张冰冷的纸上“看”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
那不是悲伤,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扭曲的、阴冷的……嫉妒。
是对谁的嫉妒?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答案——它在嫉妒这个画中的“我”,嫉妒那个能如此酣畅淋漓、能拥有真实泪水的“林晚照”。
那个通过“魂契”寄生在我身上的东西,它没有实体,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流泪的权利。
这认知让我浑身发冷,连指尖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我猛地将画纸推开,像是甩开一条毒蛇。
纸页滑落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我冲到书架前,疯狂地翻找着,试图找到更多与许明远相关的线索。
纸张摩擦的哗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的手指划过一本本旧书的书脊,粗糙的布面、断裂的胶线、泛黄的边角,都带着时间的触感。
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本他借阅过的《陶瓷工艺史》上。
书页因为有些年头而泛黄发脆,我一页页地翻过去,动作急切又暴躁。
纸页在指尖发出脆弱的脆响,像即将断裂的枯骨。
突然,一张不属于这本书的纸页飘落下来。
那是一张精细的草图,用工程笔绘制,线条精准而冷静,墨迹干透,带着金属般的冷感。
画的是一座窑炉的内部结构,与我们学校模型室里的那座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窑炉底座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被红笔圈出了一个点,旁边用极小的字迹标注着:“承重薄弱点”。
金手指的记忆库自动检索。
许明远还书那天的画面清晰浮现。
他将书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时,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动作——他用袖口,反复擦拭了一下自己左胸的口袋。
那动作轻缓而重复,像在安抚某种不安。
我能“听”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看到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在擦去什么?
指纹?
还是在安抚某种不安?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他早就发现了模型室那座窑炉的结构缺陷,并且绘制了这张破坏图。
他一直在准备,一直在等待,只缺一个引爆这一切的时机。
夜色渐深,窗外的世界沉入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空气凝滞如铅。
我佯装整理床铺,将房间弄出一些日常的响动,实则将那半张画纸折叠好,悄悄塞进了床头柜上那块老式怀表的夹层里。
这块怀表是老K留下的,我一直怀疑它与“魂契”有关。
当金属的冰冷边缘接触到纸面的瞬间,我预想中的机械反应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怀表背面那块原本光滑的金属,骤然传来一阵温热,像有血液在金属下流动。
紧接着,“咔”的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像是冰面开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立刻拿出怀表,翻到背面。
在灯光下,原本光洁的金属表盖上,多出了一道极细的、发丝般的划痕。
那划痕的形状……就如同一道窑炉上出现的裂纹。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不是什么精巧的机关响应,这是“情绪共鸣”在现实物质上留下的物理印记!
我终于明白了,老K所执着的那个扭曲的“魂契”,并非虚无缥缈的诅咒,它拥有真实不虚的效应。
长期的、强大的执念,真的可以改变物质的状态!
我正想将怀表收好,窗外,院墙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极轻、极细的刮擦声。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费力地在湿润的泥地上刻画着什么。
我心头一紧,立刻熄了灯,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向外窥视。
月光下,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蹲在院墙外。
是许明远。
他背对着我,头埋得很低,正用右手食指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在泥地上刻着字。
泥土湿润,指甲划过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在爬行。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写了什么。
我下意识地催动了金手指,视野瞬间拉近,他的每一个笔顺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在写一个“明”字,他自己名字里的那个“明”。
但写到最后一捺时,他没有收笔,而是刻意地将那一捺无限拉长,扭曲,变形……最终,那拉长的一捺,与整个“明”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新的、不祥的词组——“明日窑塌”。
他刻完最后一个笔画,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了我的注视,猛地回过头,精准地望向我所在的这扇窗户。
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疯狂。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却清晰地“读”懂了那两个字。
“等你。”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但在这片冰冷的深海里,一个更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却从心底最深处浮了上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低语,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要烧的,到底是模型,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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