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破旧三轮车的引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从嘶吼到呜咽,最终在村道尽头的黑暗里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淡蓝的尾气在冷风中扭曲、消散。
我依旧趴在排水沟冰冷的边缘,湿冷的泥土紧贴着我的脸颊,触感像一块浸了冰水的粗布,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股腐烂草叶与淤泥混合的腥臭,钻进鼻腔深处,黏腻得几乎令人作呕。
可这气味,却压不住我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它像一面被疯狂擂动的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我能感觉到身侧顾昭亭肌肉的紧绷,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不解:“晚照,就这么让他们把东西带走了?那个箱子……”
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沟壁,几粒碎石滚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没有立刻回答,视线死死地钉在远处那个小小的岗亭上。
周麻子像一只受惊的土拨鼠,在窑口和岗亭之间来回踱步了好几趟,脚步拖沓而慌乱,鞋底刮过碎石地,发出断续的“咯吱”声。
最后,他一头扎进那个四面漏风的小屋子,再没出来。
但我知道,他没有安睡。
我的金手指系统能够通过细微的声波振动,捕捉到他粗重的喘息,以及那台老式录音机被反复按下、弹起时发出的“咔哒”声——那声音像是某种节拍器,在黑暗中敲打着一个老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换不了。”我终于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发飘,像一缕悬在空中的蛛丝,“赵婆子不是在质检,她是在举行一个仪式。你看到她画的倒三角石灰印了吗?那不是随手为之。在组织的黑话体系里,这叫‘三点锁阴阵’,配合那张‘封魂符’,一旦箱子被外力强行打开,符纸会瞬间自燃,石灰印也会因为内部气压变化而模糊。老K那边的人看到这种痕迹,第一反应绝不是模型出了问题,而是——押运员被袭击,‘活体样本’企图挣脱。”
顾昭亭倒吸一口凉气,那声音像刀片划过铁皮,短促而刺耳。
他是个行动派,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远不如我精通。
他只知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一个足以将我置于死地的“证据”被运走了。
“那我们现在……”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比被调包的模型更好的东西。”我慢慢从地上撑起来,掌心蹭过粗糙的泥地,留下几道黑红的擦痕,火辣辣地疼。
我拍掉手上的泥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有了一个‘目击者’。”
我没给他追问的机会,而是迅速下达指令:“阿毛,你去村东头守着,看到那辆三轮车彻底离开村子范围,立刻回报。顾昭亭,我们回砖窑。”
回到废弃的砖窑里,一股混合着煤灰、尘土和陈年霉味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像一张粗糙的砂纸磨过鼻腔。
头顶的横梁上,几缕蛛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反射着煤油灯微弱的光。
顾昭亭刚才点燃的那盏煤油灯还未熄灭,火苗在逼仄的空间里跳跃,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两个潜伏在暗处的鬼魅,贴在斑驳的砖墙上,随火焰的颤动而微微抽搐。
“我不明白,”顾昭亭终于忍不住了,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尽管夜色寒凉,刚才的紧张还是让他出了一身薄汗,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让周麻子看见一道光,录下一段音,这能改变什么?老K那种人,会在乎一个乡下老头子的疯言疯语吗?”
“他当然不会在乎一个老头子的疯言疯语。”我走到砖窑的观察口,这里正好能将岗亭的侧影尽收眼底。
夜风从缝隙钻入,吹得我后颈发凉,像有人用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
“但他会在乎一个不受控制的变量。老K的整个回收流程,从暗号、交接、封印到转运,都应该是绝对机密、绝对可控的。他以为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回收’,但他不知道,这个流程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观众’。”
我顿了顿,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点,指尖划过粗粝的砖面,发出“沙”的一声轻响,代表周麻子。
“周麻子,守夜人,背景干净,和我们没有任何明面上的交集。昨晚,他听到了‘不像死人点的’外卖。今晚,他看到了‘窑里亮起的灯’,还用录音机录下了自己的旁白。最关键的是,他看到这一切的时间点,恰好和赵婆子的三轮车出现、离开的时间点,完美重合。”
我的指尖又画了一个圈,将那个点圈了进去,动作缓慢,像在封印一个即将苏醒的咒语。
“如果我没猜错,老K拿到模型后,会发现上面的指纹‘污染’。他会启动调查,调查我最近的动向,调查交接地点——也就是这片废弃的砖窑。当他的调查小队来到这里,你猜他们会发现什么?”
顾昭亭的呼吸一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接着说:“他们会发现一个行为异常的守夜人。一个神神叨叨,手里攥着录音机,嘴里念叨着‘灯亮了’‘有鬼’的老头。他们或许会把周麻子当成一个疯子,不予理会。但是,”我加重了语气,声音低沉得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如果,我是说如果,周麻子在他们的调查人员面前,再次‘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呢?”
比如,那枚被阿毛藏在破椅子下的摄像头备用电池。
一枚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带有特殊标记的高科技产品。
当调查人员搜查岗亭,发现这枚电池,再结合周麻子颠三倒四的证词,会构成一条怎样的逻辑链?
一个被组织抛弃的、代号L - π - 09的“模型”,在回收当夜出现“活体激活”迹象。
同一时间,交接地点附近出现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被一个当地人记录下来。
而这个当地人身边,又出现了不属于他的高科技零件。
这一切巧合串联起来,就不再是巧合。
它会指向一个让老K毛骨悚然的猜测:L - π - 09模型,是不是真的“活”了?
它是不是在用某种未知的方式,影响周围的环境和人,试图留下求救信号,或者说……诅咒?
“老K生性多疑,他最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无法理解的、失控的局面。”我盯着岗亭里那个模糊的黑影,声音冷得像冰,连呼出的白气都仿佛凝成了霜,“他会暂时扣下那个模型,不会立即进行‘处置’。他会派人来反复勘察,试图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换掉模型、抹去一切痕迹的唯一机会。”
顾昭亭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也有了然。
他明白了,我下的不是一盘简单的棋,而是一个迷魂阵。
我没有试图去解开眼前的死结,而是用更多的线,把它缠绕成一个谁也看不懂的乱麻,让拆解它的人,自己先陷入混乱和恐惧。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我收回目光,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脊背,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等周麻子这个‘饵’,彻底被鱼儿注意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阿毛很快传来消息,三轮车已经彻底消失,连车辙印都被夜风吹起的尘土覆盖了。
夜,变得无比漫长。
砖窑里的煤油灯早已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我和顾昭亭、阿毛三个人,像三尊石像,在各自的位置上纹丝不动。
风从窑口灌进来,带着一种旷野的萧索,吹得角落里的破麻袋轻轻抖动,发出“簌簌”的轻响。
远处村庄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我的感官前所未有地敏锐。
我能听到顾昭亭刻意放缓的呼吸,能听到阿毛在暗处轻轻挪动了一下脚踝,能听到岗亭里周麻子翻身的细微摩擦声——那声音像是干枯的树叶在水泥地上被拖动。
他没睡,他和我一样,在熬着这个夜晚。
他在恐惧中等待天明,而我,在黑暗中等待他离开。
月亮从东边的山头,缓缓滑向西边的天际,夜色由浓转淡,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
五点,远处公路上偶尔有早起的大货车呼啸而过,轮胎碾过路面的轰鸣在空旷的夜里回荡。
五点半,村里第一声鸡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尖锐而突兀,像一把刀划开黑布。
我的身体早已冻得僵硬,指尖发麻,膝盖像是被铁链锁住,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金手指的系统界面上,时间正以秒为单位跳动着。
岗亭里的那个身影,成了整个黑夜里唯一的焦点。
他就是那把锁。
一把锁住老K行动的锁,也是一把开启我生路的钥匙。
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等他这把钥匙,自己转动。
终于,当时钟的数字跳到“06:00”时,岗亭那扇吱呀作响的门,被推开了。
周麻子佝偻着背,提着他的旧录音机,像一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魂魄,一步三回头地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拖沓,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别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猎物已经离场,现在,该轮到猎人进场收拾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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