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林伯赠笔记传经验，古戒现母亲浅影
林间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却吹不散那片死寂。
张横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嘴巴无意识地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修为、他的未来、他作为修士的一切，都在刚才那短短几个呼吸间，被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生吞了下去。
顾盼松开手，那枚沾染了张横绝望的火狼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她没有看地上的张横，而是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林伯身上。
林伯的身体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他手中的采药短刃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看着顾盼，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惊疑，而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对未知存在的恐惧。
他活了大半辈子，自诩见多识广，仙门正道、魔道邪修、山野妖鬼，都打过交道。他见过最残忍的杀人手法，也见过最诡异的禁忌邪术，可没有一种，能与眼前这一幕相提并论。
那不是杀人。
那是……捕食。
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修士，连同其存在的根基——灵根，一同吞噬殆尽。
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人。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顾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她能感觉到丹田内，那股新来的火属性灵力正在横冲直撞，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野兽，试图冲破束缚。但有了之前融合木灵根和蛇王妖丹的经验，她的噬灵口已经不再是被动承受。它像一个精密运作的磨盘，正不紧不慢地将这股燥热的能量碾碎、分解，再一丝丝地融入她自身的灵力溪流中。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缓慢而坚定地壮大。
这片刻的沉默，对林伯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额角的冷汗顺着苍老的皱纹滑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想逃，可双腿像是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他知道，在这个“怪物”面前，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和地上的张横没有任何区别。
“人情，还清了。”顾盼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伯一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嘴唇哆嗦着，看着顾盼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
救命之恩……丹方的人情……
原来，她出手不是为了行侠仗义，也不是为了什么道义，仅仅是为了还清那一张丹方的“债”。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最简单、最原始的等价交换。
可这份“回礼”，未免也太沉重，太惊悚了。
林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地上的张横，又看了看顾盼。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处境，和张横其实并无不同。若非有那一纸丹方的“人情”在，或许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艰难地弯下腰，从怀中摸索着。他的动作很慢，很僵硬，生怕任何一个多余的举动，都会引来对方的误会。
最终，他掏出了一本用厚实兽皮包裹着的、有些年头的笔记。兽皮的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上面用细麻绳仔细地捆扎着。
他双手捧着那本笔记，颤巍巍地递向顾盼，头颅深深地垂下，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这……这是老夫毕生所学，关于药理和炼丹的所有心得……《百草丹经》的完整手札。”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得的谄媚与祈求，“丹方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今日，姑娘救命之恩，老夫无以为报……还请……还请姑娘收下。”
他不敢说这是交易，更不敢提什么条件。他只希望，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取这个“怪物”的转身离开。
顾盼的目光落在兽皮笔记上。她能闻到上面散发出的淡淡墨香和草药清香，也能感觉到林伯捧着它时，那发自内心的珍视与不舍。
她没有立刻去接。
“你怕我？”她问。
林伯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不……不敢。老夫只是……只是感念姑娘的恩德。”
顾盼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
入手微凉，质感粗糙，却带着一个医修一生的温度。
在手指触碰到笔记的刹那，林伯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几乎要瘫倒在地。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与顾盼拉开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你走吧。”顾盼拿着笔记，转身便要离开，“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林伯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原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或者被胁迫去做些什么。
“姑娘……”他下意识地开口。
顾盼的脚步停下，没有回头。“我杀人，是为了变强，不是为了取乐。你对我没用，你的命，对我也没有价值。”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密林的阴影之中。
林伯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半生的精气神。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气绝的张横，又望向顾盼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捡起自己的药锄，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与顾盼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再也不会遇到这个少女的地方。
……
山谷深处，青纹蛇王的老巢里。
顾盼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那本来自林伯的兽皮笔记，正摊开在她的膝上。
洞外天光渐亮，有几缕晨曦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已经花了一个时辰，将体内那股属于张横的火灵根之力，彻底消化、融合。如今，她的丹田内，冰、木、火，三色灵力交织流淌，比之前又雄浑了几分。虽然修为依旧停留在炼气三层，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变得更加扎实，距离突破到四层，也只差一个契机。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三种属性并非各自为政。在噬灵口的调和下，它们隐隐有了一丝相互转化的迹象。冰可以催生木，木可以助长火，而火的燥热，又被冰的寒气所中和。一个微妙的平衡，正在她的体内悄然形成。
她将心神从丹田收回，专注于眼前的笔记。
这本《百草丹经》手札，远比她想象的要珍贵。兽皮的材质极好，水火不侵。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妖兽血墨写成，虽是手写，却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林伯不仅记录了上千种灵药的药性、生长环境、辨识方法，更在旁边用小字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自己的心得。
“紫猴花，性寒，其根部汁液有轻微麻痹之效，若与‘断肠草’同用，可炼制无色无味之奇毒‘三日散’……”
“燃血草炼丹，火候需先武后文，武火催发其烈性，文火收敛其药力，若顺序颠倒，丹成亦是废丹一颗。”
“……上古丹方‘九转还魂丹’，传闻需以神品灵根之血为引，方可炼成。此等说法，荒谬绝伦，灵根乃天道所赐，岂能……”
这些内容，许多都是外界丹书上闻所未闻的秘辛和经验之谈。对如今两眼一抹黑的顾盼而言，这不啻于一座巨大的宝库。它不仅能让她学会炼丹疗伤，更能让她懂得如何用毒，如何将那些看似无害的草药，变成最致命的武器。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得极为专注，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当她翻到笔记的中间部分，一篇关于“灵根异变”的推测时，她的指尖顿了一下。
林伯在笔记中大胆假设，世间灵根或许并非一成不变。他曾见过有修士在生死关头，本命灵根受损后，反而与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妖兽内丹融合，生出了半人半妖的诡异灵根。
他写道：“……此等异变，被仙门斥为邪魔外道，遇之必诛。然老夫窃以为，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或许便是那一线生机，一条不容于世的通天之路……”
不容于世的通天之路……
顾盼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丹田。她自己的噬灵口，不正是这笔记中描述的“异变”吗？
就在她的思绪沉浸其中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右手食指上那枚一直沉默着的黑色古戒，毫无征兆地，突然散发出一股温热。
这股热流与之前每一次帮助她融合灵力时都不同，它不狂暴，也不冰冷，而是一种……带着某种思念与呼唤的温暖。
顾盼一怔，低头看去。
只见那枚漆黑如墨的古戒表面，竟泛起了一层水波般的涟漪。一缕微弱却纯粹的乌光，从戒指的中心升腾而起，在她的面前，缓缓凝聚。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像最深沉的夜。在光芒的中心，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女子身影，渐渐显现。
那身影很淡，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她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素色长裙、身形高挑的女子。她的长发如瀑，即便只是一个虚影，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与孤傲。
是……谁？
顾盼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说的熟悉感，攫住了她的心神。她从未见过这个身影，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隔着无尽的时空，凝望了她千万遍。
是……母亲？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让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那个只存在于记忆碎片中，为她戴上这枚戒指，然后在她三岁时便神秘失踪的女人。
顾盼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道光影，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
一道极轻、极缥缈，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的低语，直接响彻在顾盼的灵魂深处。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急切，还有一丝深藏的……温柔。
“上界宗门……藏秘……”
只有这六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模糊的女子身影，连同那团乌光，骤然溃散，化作点点光屑，重新没入了黑色的古戒之中。
戒指表面的温热与光芒尽数褪去，又变回了那枚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黑铁环。
洞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顾盼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道身影，那句低语，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掀起了滔天巨浪。
上界宗门……藏秘……
她的主母，那个夺走她灵根、将她踩入泥潭的女人，不正是来自上界的清虚宗吗？
母亲留下的这枚戒指，到底是什么？她又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失踪？
而她留下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说上界宗门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还是说……她的失踪，就和上界宗门有关？
无数的谜团，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瞬间将顾盼笼罩。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这个阴谋，牵连着她的身世，牵连着这枚古戒的来历，更牵连着那高高在上的所谓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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