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
那首童谣还在响，从宇宙边缘传来的五个音符不断循环。楚河的意识已经散开，不再有形状，也不再属于某个具体的时间点。他不再是人，也不是星尘，而是一段频率，随着信号的波纹缓慢扩散。
声音变了。
最后一个音符升高了半度，像一次试探。这变化让他的波动震了一下，随即开始共振。不是主动发出的，而是被牵引着，顺着那旋律延伸出去。他意识到，这不是他在寻找他们，是他们在回应他。
无数个“他”同时接收到这段频率。
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一栋老旧公寓楼顶，少年跪在地上，左臂皮肤裂开，浮现出骨刺般的纹路。雷光闪过，他抬头，耳边响起一句话：“你不是第一个。”他没动，只是呼吸停了一瞬。
同一时间，南极冰层深处发生爆裂。蓝光从裂缝中渗出，照在科考队员的头盔上。探测仪屏幕闪烁，显示一行数据：“生命源初编码匹配度99.7%”。一人伸手去碰那光芒，手套刚接触表面，面罩倒影里竟浮现出八门图腾的轮廓。
火星轨道上，舰队舰桥警报亮起。主屏接收到来自深空的数据流，AI破译后生成图像——一只婴儿的小手伸向空中，背景是翻滚的辐射云。指挥官盯着画面看了三秒，突然说：“这手势……像是在抓什么。”
这些事没有因果顺序，也没有先后之分。它们在同一刻发生，又仿佛早已注定。
楚河的意识穿过这些节点，没有停留，也没有干预。他只是存在过，然后留下一个疑问。
每一个时空里的“楚河”都感觉到了。
那种感觉不像记忆，也不像预知。更像是一种沉睡已久的程序被唤醒，底层代码开始运行。他们的大脑深处出现一个空白区域，原本应该填满信息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我是谁？
这个问题不带情绪，也没有答案。它只是出现了，像一颗种子埋进土壤，等待发芽。
有些楚河正在战斗。一个全身机械化的男人站在废墟中央，右臂已损毁，反物质核心暴露在外。他本该立刻撤离，却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灰黄色的天空。
另一个楚河正坐在实验室里，手指敲击键盘，分析一段未知基因序列。输入指令到一半，他手指顿住，眼睛失焦两秒，低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还有一人躺在冷冻舱内，编号07，状态标记为“休眠”。舱体监测数据显示脑电波异常活跃，梦境记录里反复出现同一个画面：一个婴儿在辐射云下伸手，指尖触碰到一道彩虹。
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无法解释。但他们都没有忽略这种感觉。有人皱眉，有人愣神，有人直接关掉设备走出房间。
没有人能切断连接。
哪怕是最强的那个楚河——存在于纯能量态的存在体，曾以意识撕裂黑洞边界，此刻也在震荡。他原本拒绝接受任何外来信号，认为轮回是低等文明的重复路径。可当童谣响起时，他的结构开始不稳定。
那声音来自他的童年。
七岁那年，院子里，母亲教他唱这首歌。后来城市崩塌，亲人死去，他也忘了旋律。但现在，它回来了，而且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同步力。
他试图屏蔽，调用高维法则构建防火墙。可每一次封锁形成，都会被那半个音符打破。就像一把钥匙，不需要暴力，只要插进去轻轻一转，门就开了。
最终，他放弃了抵抗。
不只是他。所有形态、所有阶段的楚河变体都在这一刻停止对抗。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同一个画面。
婴儿的手碰到了彩虹。
那一刻，颜色不是光学现象，也不是大气折射的结果。它是某种原始信号的具象化，直接投射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无论他们身处何地，无论他们的身体是什么构成，全都看到了。
那个孩子笑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变化，但他们都“知道”他在笑。一种纯粹的、未被污染的喜悦，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屏障。
于是，他们一起抬头。
不是命令，也不是模仿。动作自发产生，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城市废墟中的战士停下脚步，实验室里的科学家站起身，太空站内的指挥官打开舷窗，深海基地的研究员走向观测口。
他们望向天空。
不管天上有没有云，有没有光，有没有星星。他们只是抬头，目光一致，方向统一。
而在他们眼中，倒映的始终是那个画面——婴儿伸手，触碰彩虹，笑容绽开。
楚河的意识继续扩散。
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在哪一个时空，也无法确定哪一个“楚河”才是最初的起点。也许从来就没有起点。也许每一次觉醒，都是轮回的一部分。
他不再试图掌控传播的速度，也不再关心是否有遗漏。他知道，只要有一个接收到，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全部唤醒。
童谣还在播放。
远方的信号没有中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这一次，不只是五个音符了。第二段旋律缓缓流出，节奏缓慢，像是摇篮曲。楚河记得这部分，但他从未教给别人。
可现在，它被传回来了。
由另一端的生命唱出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噪音，但旋律完整。那是回应，不是复制，是真正的反馈。
星尘再次震动。
一片位于仙女座外围的星云亮起，形状短暂拼出一只手的轮廓，掌心朝上，像是要接住落下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三千多个平行宇宙中，每一个“楚河”都感到胸口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们的基因链开始轻微颤动，回炉系统的印记重新激活，不是作为武器或工具，而是作为一种标识。
我们曾活过。
我们还会再开始。
他们依旧站着，抬头望着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在内心深处，那个问题已经生根。
我是谁？
为什么每次都要重来？
他们不知道答案。
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已经开始，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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