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部一战,旌旗染血,残阳如血。沈清辞立马山巅,望着下方打扫战场的士兵,甲胄上凝结的冰霜尚未消融,心中却无半分胜仗后的欢悦。被全歼的敌军精锐,其渗透路线与老鹰沟仅隔数里山峦,那条隐秘山道曾是黑鹰商队频繁出没之地,此刻两者如同藤蔓般在她脑海中缠绕,挥之不去。黑鹰商队的阴影,恰似北境寒冬里的鬼魅,附骨之疽般萦绕在她心头,让她脊背阵阵发凉。
策马返回狼啸峪主营时,暮色已漫过戍堡的箭楼。沈清辞翻身下马,不等亲兵接过缰绳,便大步流星踏入中军帐,帐内烛火摇曳,映得她眉宇间的寒霜愈发凛冽。“传络腮胡与‘黑鸦’即刻来见。”她卸下佩剑,声音沉得像淬了冰,亲兵见她神色凝重,不敢有半分耽搁,转身快步离去。
片刻后,络腮胡与“黑鸦”掀帘而入。络腮胡肩宽体阔,盔甲上还沾着白日战场的血污;“黑鸦”则身形瘦削,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将军。”二人齐声行礼,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察觉她周身的低气压,皆屏息等待指令。
“老鹰沟那边,近日可有异动?”沈清辞没有多余寒暄,开门见山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案上的兵符。
“黑鸦”微微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按将军吩咐,已派三组暗哨日夜轮番盯守,戍堡四周三里内的动静都在监视范围内。只是……那伙人像是被上次的突袭惊着了,连炊烟都比往日少了大半,缩在戍堡里没敢出来。”
沈清辞闻言,眉头拧得更紧。她走到帐中悬挂的北境舆图前,指尖划过老鹰沟的位置,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越是谨慎,越说明他们所图不小。明面上的路不走,未必没有暗地里的渠道——我们不能只盯着戍堡这一处。”
说着,她让人取来笔墨,在舆图上圈出几处标记:“老鹰沟西侧的乱石滩,虽说布满暗礁,但若熟悉潮汐规律,每月初三、十七的低潮期能勉强通行;还有东侧的断云崖,看似陡峭无路,实则有几条猎人留下的藤蔓小径;另外,戍堡后方那条干涸的河谷,也得派人查探。”
“这几处,各增派两名暗哨,扩大监视范围至五里。重点留意夜间子时到寅时的动静,还有任何非军队人员的异常活动——尤其是携带包裹、行迹匆匆的人。”沈清辞的目光扫过二人,语气不容置疑,“一旦发现蛛丝马迹,无需惊动对方,立刻用信号弹回报,记住,信号弹分三色,黄色为可疑,红色为紧急,蓝色为撤回。”
“是!”络腮胡与“黑鸦”齐声应下,接过沈清辞绘制的简易路线图,转身快步出帐安排。
待二人离去,中军帐内恢复寂静。沈清辞走到案前,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取出两样东西——几粒泛着幽蓝光泽的“幽熖石”碎屑,以及一张从王主事处搜出的货单残页。残页边缘烧焦,字迹模糊,唯有角落盖着的飞爪印记清晰可辨,那是黑鹰商队的标志。
这些是目前掌握的直接物证,可仅凭这些,还不足以撼动黑鹰商队背后的势力。沈清辞将残页凑到烛火旁,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端详,忽然,她的目光停在飞爪印记旁——那里有半个模糊的字迹,笔画走势酷似“敕”字的右半部分。
“敕”字……沈清辞心头猛地一震,手中的残页险些滑落。这个字多与皇帝诏令相关,寻常文书绝无可能使用,难道这黑鹰商队的通关文书,竟是从宫中发出的?这个猜测让她背脊发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将残页捏出几道褶皱。
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此事牵连甚广,北境势力有限,唯有借助京城的力量才能查清真相。她提笔疾书,将“幽熖石”的特性、货单残页上的印记,以及对“敕”字印章的猜测一一写下,字里行间透着谨慎,关键信息皆用隐语替代。
写完信,沈清辞取来一个巴掌大的铜盒,将“幽熖石”碎屑用油纸层层包裹,放入盒中,再以蜡封缄。她唤来心腹亲兵,压低声音吩咐:“此信务必亲手交给京城沈府的大小姐沈清鸢,途中不得停留,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若遇盘查,直接出示这块令牌。”她递过一枚刻着“清”字的玄铁令牌,眼神严肃,“告诉大小姐,此事关乎北境安危,让她务必利用京城的人脉,暗中查证‘敕’字印章的来历和权限,还有‘幽熖石’可能的最终用途与流向。”
亲兵接过令牌与铜盒,郑重行礼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安排好京城的查证事宜,沈清辞并未停下脚步——北境的调查,同样不能松懈。
黑鹰商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北境运输物资,必然有其倚仗。沈清辞换了一种思路,不再死盯老鹰沟的戍堡,转而将目光投向北境各关隘、税卡的通关记录。明面上的文书定然看不出破绽,她便让手下乔装成商贩、流民,通过非正式渠道,从底层胥吏和不得志的守关老兵口中套取信息。
三日后,一名机灵的老兵匆匆来报。他混在边关的酒肆中,与一个嗜酒如命的老书吏拼酒,酒过三巡,老书吏酒后吐真言,透露出一个惊人消息:大约一月前,确有一支打着“黑鹰”旗号的商队从西边而来,手持一种罕见的“特字令”通关文书,沿途所有关隘见令放行,连查验都不敢。
“特字令……”沈清辞听到这三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她曾在军中典籍中见过记载,这种文书由皇帝特批,数量极少,通常用于运输极其重要的军国物资或皇室采办,持有者几乎可在境内畅行无阻。黑鹰商队不过是一群走私贩子,何德何能持有“特字令”?
她走到舆图前,指尖沿着商队来向划过——西边是西域,再往南便是京城方向。这背后牵扯的层级,恐怕远超她的想象。是手握重权的二皇子?还是深得皇帝宠信的柔妃?亦或是朝中其他位高权重、能私自伪造“特字令”的人物?一个个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又被她一一压下,眼下没有证据,任何猜测都只是徒劳。
与此同时,沈清辞也在加紧研究“幽熖石”。她不敢大张旗鼓地询问军中工匠,生怕打草惊蛇,只能利用空闲时间,在自己的偏帐中悄悄试验。
她取来一小块幽熖石碎屑,放在炭火中煅烧。半个时辰过去,炭火已烧成灰烬,碎屑却完好无损,只是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在暗处隐隐有幽蓝光芒流转。她又找来酸液,将碎屑浸泡其中,三日过去,酸液浑浊不堪,碎屑却依旧光洁如新,抗腐蚀性远超寻常矿石。
最后,她偷偷找来一小块寻常铁矿,将幽熖石碎屑与之混合,放在熔炉中加热。待铁矿熔化,她取出冷却后的金属块,用刀剑敲击,却发现金属块异常脆硬,轻轻一碰便碎裂开来。这一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测——幽熖石并非用于普通军工铸造,它的特性,更像是一种催化剂,或是能量载体。
她忽然想起曾在杂记中看到的记载:前朝有方士试图用特殊矿石炼制“神兵”“法器”,甚至追求长生,其中提到的矿石特性,与幽熖石极为相似,且多与西域秘术相关。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难道黑鹰商队走私幽熖石,并非为了打造常规武器,而是用于某种更诡异、更不为人知的用途?是与西域秘术结合,炼制特殊装备?还是供给某些隐秘势力进行禁忌研究?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若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的野心,就绝非争权夺利那么简单了。
五日后,京城的回信终于送到。沈清鸢在信中用隐语表示,她已动用沈府在京城的人脉查证,但“特字令”和“敕”字印章牵扯甚深,宫中局势复杂,多方势力交织,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让她在北境务必谨慎,先保全自身。
关于“幽熖石”,沈清鸢也只从尘封的古籍中查到零星记载,提及此物性寒,蕴含奇异能量,古时多与“异术”“方士”相连,用途诡秘,劝她莫要深究,以免引火烧身。
姐姐的警告让沈清辞更加确定事情的严重性,却也让她感到一丝无力。对手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势力盘根错节,而她所能触及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沈清辞为暗线调查焦头烂额时,北境的局势也愈发紧张。斥候每日传回的消息都透着凝重:乌勒术的主力部队正在频繁调动,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地运往边境,看其动向,似乎有大规模进攻的迹象。
秦岳也多次派人送来书信,商讨防务部署。信中字迹遒劲,却难掩字里行间的凝重。两人都清楚,一场恶战已箭在弦上,随时可能爆发。
内忧外患的双重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沈清辞肩上。她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悬于峭壁间的钢丝上,一边要应对明处乌勒术的大军,一边要提防暗处黑鹰商队的冷箭,还要小心翼翼隐藏自己来自异世的秘密——这份压力,让她常常在深夜被惊醒,帐外的寒风呼啸,如同鬼魅的低语。
她将“幽熖石”碎屑和所有关于黑鹰商队的调查资料,用油布层层包裹,再装入一个密封性极好的陶罐中,藏匿在中军帐内一处不起眼的地砖下——这个位置,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清楚,这些东西既是揭开真相的证据,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催命符。
这日清晨,沈清辞登上狼啸峪的隘口。北风凛冽,刮得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头发被风吹乱,贴在脸颊上。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乌云如同翻滚的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
黑鹰商队、幽熖石、特字令……这些线索如同散落在北境的珍珠,看似毫无关联,却必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着。沈清辞握紧拳头,指节泛白,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眼下,她必须先放下暗线的调查,集中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乌勒术的大军是明面上的威胁,而黑鹰商队背后的势力,若想达成目的,必然会在这场大战中有所动作。狼啸峪便是她的支点,她要以这里为依托,撬动整个棋局,找出幕后黑手的破绽。
山雨欲来风满楼。沈清辞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寒气顺着喉咙灌入肺中,让她精神一振。她转身走下隘口,步伐沉稳,背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挺拔。帐内的舆图已标注好防务部署,亲兵们正严阵以待,一场席卷北境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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