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14日晨,炮火的余温还在焦土上蒸腾,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空气呛得人喉咙发紧。陈砚刚帮着林晚把最后一个断腿伤员转移到防空洞,就听到赵铁柱嘶哑的吼声从前沿传来——“鬼子上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他抓起靠在战壕边的汉阳造,腰间的“平安”子弹袋随着急促的步伐晃荡,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火辣辣地疼,那是刚才炮火中被弹片划开的,林晚只来得及用纱布简单缠了两圈。跑到土坡时,正好看到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过蕴藻浜浅滩,钢盔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三八大盖的刺刀尖挑着水珠,像一群饿极了的豺狼,正朝着3营的阵地扑来。
“都进散兵坑!按训练来!”陈砚的吼声压过日军的“板载”声,手里的汉阳造指向战壕两侧,“一组守左,二组守右,三组殿后掩护,等鬼子到五十米内再开枪!别扎堆,给鬼子的机枪留活靶!”
这是第十七章时他力排李老栓的旧战术、硬推的“班组分散战术”,当时士兵们还对着“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的沙盘犯嘀咕,此刻却成了保命的关键。王小宝抱着枪,跟在吴老栓身后钻进右侧的散兵坑——坑是昨天连夜挖的,半人深,刚好能藏下两个士兵,坑沿堆着加固用的麻袋,还留着射击的缺口。
“娃子,别慌!”吴老栓拍了拍王小宝的肩膀,他的手指还沾着刚才刨土救哨兵的泥,“眼睛盯着鬼子的脚,别看他们的刺刀,越看越怕。等他们走到跟前,咱就扔手榴弹,准能炸着!”
王小宝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枪托,掌心的汗把粗木柄浸得发滑。他的左臂纱布又渗了血,是刚才转移伤员时挣裂的,此刻却顾不上疼——远处的日军越来越近,能看清他们脸上的狞笑,能听到他们皮鞋踩在泥水里的“啪嗒”声,还有军官挥舞指挥刀的“哐当”声。
“赵铁柱!机枪压制左翼!别让鬼子绕过来!”陈砚趴在中间的散兵坑里,透过缺口观察日军动向——有一小股鬼子正贴着芦苇丛往左翼迂回,想抄机枪阵地的后路,那是昨天阿贵牺牲的地方,绝不能再让他们得手。
赵铁柱正趴在土坡后的机枪位上,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死死把住捷克式轻机枪的枪管,听到指令后立刻调整角度。“俺知道!”他吼着扣下扳机,“哒哒哒”的连发声瞬间撕裂晨雾,子弹像密雨般扫向迂回的日军,最前面两个士兵应声倒地,后面的人慌忙趴在泥水里,再也不敢往前挪一步。
可正面的日军还在冲,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离阵地只剩八十米、七十米……吴老栓从怀里掏出颗手榴弹,咬开保险栓,却没立刻扔,只是攥在手里等:“再等等!五十米内扔才管用,省着点用,咱们没多少了!”
王小宝看着身边的吴老栓,也跟着掏出颗手榴弹——这是昨天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木柄上还刻着日文,他看不懂,却知道这玩意儿能炸鬼子。手心里的保险栓硌得慌,他想起昨天牺牲的那个十六岁新兵,想起阿贵最后说的“没丢苗人的脸”,心里的恐惧渐渐被恨意压了下去。
“五十米!扔!”
陈砚的吼声刚落,吴老栓猛地站起身,手臂一甩,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在日军队列中间。“轰隆!”一声巨响,泥土和碎肉溅起半人高,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倒了一片,后面的人吓得停滞了一瞬——就是这一瞬,散兵坑里的士兵们齐齐开火,汉阳造的单发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像一张密集的网,把日军困在五十米外的泥水里。
王小宝学着吴老栓的样子,扔出了手里的手榴弹。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榴弹落在离日军还有十米的地方,却也炸得他们东倒西歪。“俺中了!俺炸到鬼子了!”他兴奋地喊着,又掏出一颗手榴弹,手却被保险栓划破,血珠滴在木柄上,混着汗水往下淌。
“好样的!”吴老栓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手里的枪也没停,一枪击中一个正想爬起来的日军,“再扔两颗,把他们逼回去!”
可手榴弹没剩多少了。王锐从后勤线跑过来,蹲在陈砚旁边,声音发颤:“营长!手榴弹只剩三十颗了!子弹也不多,每个士兵平均只剩五发,再打下去……”
陈砚心里一沉,却没回头,眼睛依旧盯着日军:“先撑着!周明轩呢?师部的迫击炮排怎么还没来?”
“来了!马上就来!”周明轩抱着收音机从防空洞冲出来,帆布鞋底沾满泥,差点摔在战壕里,“师部回电,迫击炮排已经到外围了,三分钟!再坚持三分钟!”
话音刚落,左翼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是之前迂回的日军又开始动了!他们趁着正面牵制,想从阿贵牺牲的芦苇丛缺口冲进来,几个士兵已经爬到了散兵坑附近,手里的刺刀快够到吴老栓的腿了。
“小心!”王小宝喊着,端起枪就扣下扳机,子弹没中,却把那日军吓了个趔趄。吴老栓趁机扑过去,刺刀捅进日军的后腰,嘴里骂着:“狗日的!敢来俺们的阵地,找死!”
可更多日军涌了过来,左翼的散兵坑眼看就要被突破。陈砚刚想冲过去支援,就听到远处传来“咻——咻——”的尖啸——是迫击炮!
三道橘红色的光轨划破天空,精准落在左翼的日军队列里。“轰隆!轰隆!轰隆!”连环爆炸掀翻了整片芦苇丛,泥土和日军的尸体一起飞上天空,剩下的人再也不敢恋战,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打得好!”赵铁柱兴奋地喊着,调转机枪枪口,对着正面的日军疯狂扫射,“弟兄们!冲啊!把鬼子赶回去!”
散兵坑里的士兵们也跟着站起来,有的端着枪射击,有的举着刺刀冲锋,连王小宝都忘了害怕,跟着吴老栓往前冲——他的左臂还在流血,却死死攥着枪,又放倒了一个日军,枪托砸在对方钢盔上,发出“哐当”的脆响。
陈砚跑在最前面,腰间的子弹袋随着冲锋的步伐晃动,“平安”二字在晨光下格外醒目。他看到一个日军军官举着指挥刀冲过来,侧身躲过刀锋的瞬间,刺刀已经捅进了对方的胸口——那军官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这支“装备低劣”的黔军手里。
日军彻底慌了,正面的冲锋队列开始溃散,有的往蕴藻浜浅滩跑,有的躲在弹坑里不敢动,还有的扔下枪想投降。赵铁柱的机枪还在嘶吼,子弹追着日军的背影扫,倒下的人在泥水里拖出长长的血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别追太远!守住阵地!”陈砚喊住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蕴藻浜对岸还有日军的重火力,穷寇莫追,得留着力气应对下一波进攻。
士兵们渐渐停下来,喘着粗气,有的靠在散兵坑边,有的坐在焦土上,脸上满是血污和泥土,却都咧着嘴笑。王小宝瘫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缴获的三八大盖,左臂的纱布全红了,却兴奋地对吴老栓说:“俺杀了三个!跟昨天的赵铁柱一样多!”
吴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说话,就看到林晚抱着急救包跑过来,脸色苍白:“快!有伤员!左翼有三个弟兄被弹片划伤,还有一个被子弹打穿了胳膊!”
陈砚立刻让赵铁柱带人守住阵地,自己跟着林晚往防空洞跑。防空洞里挤满了伤员,有的在呻吟,有的在默默擦枪,李娟正忙着给一个断指士兵包扎,眼里满是泪水,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先处理这个!”林晚把一个腹部中弹的士兵抬到稻草上,剪开他的军装——伤口还在流血,她立刻用盐水清洗,再敷上磺胺,动作快而稳,“这是侨商送的药,能救命,省着点用。”
陈砚蹲在旁边帮忙按住士兵的腿,看着林晚额头上的汗,心里一阵发酸——她从炮火开始就没歇过,救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裤腿还沾着泥和血,却没喊过一句累。
“手榴弹只剩十五颗了,子弹也快没了。”王锐跟着走进来,手里的小本子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刚才清点了,牺牲了八个弟兄,受伤二十一个,能继续战斗的,只剩不到五百人。”
陈砚沉默着点头,走到防空洞门口,望着远处日军撤退的方向——那里的炮火还在零星闪烁,显然没打算善罢甘休。他摸了摸腰间的“平安”子弹袋,里面的二十发子弹还剩十二发,是刚才冲锋时用掉的。
“周明轩,再跟师部联系,让他们尽快送弹药过来。”陈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坚定,“另外,让赵铁柱把散兵坑再加固些,多埋点土雷,鬼子肯定还会来。”
“俺这就去!”周明轩抱着收音机跑出去,脚步比来时更急——刚才的战术虽然成功了,可弹药消耗得太快,要是下一波进攻来得快,他们未必能撑住。
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满目疮痍的阵地上,焦黑的树干、翻起的泥土、散落的弹壳,还有弟兄们的尸体,构成一幅惨烈的画面。王小宝和几个士兵正把牺牲的弟兄抬到阵地后方,盖着粗布,旁边摆着他们的武器——阿贵的苗刀、那个十六岁新兵的汉阳造,还有吴老栓昨天画的木牌,此刻被放在最前面,上面的“平安”二字,像是在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住的土地。
“营长,俺们守住了!”赵铁柱走过来,肩膀的伤口重新包扎过,却依旧挺直腰板,“刚才的战术真管用,鬼子根本摸不着咱们的路,比李老栓以前的密集冲锋强多了!”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望向蕴藻浜的河水——河水还是浑浊的,却比早上红了些,那是弟兄们的血。他知道,这只是无数次战斗中的一次,后面还有更残酷的硬仗,还有更多的牺牲,但只要弟兄们还在,只要这“分散战术”还在,只要腰间的“平安”子弹袋还在,他们就能继续守下去。
“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加固工事,清点弹药。”陈砚的声音传遍阵地,“鬼子还会来,咱们得准备好,让他们知道,这蕴藻浜的阵地,是咱们黔军用命守住的,想拿,得用命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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