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5日,蕴藻浜左翼黔军3营防区。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蕴藻浜的河水就泛着刺骨的寒意。陈砚刚查完战壕加固情况,就听到王锐带着哭腔的呼喊:“营长!不好了!马三和刘二的伤口又恶化了!还有几个弟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也发起高烧了!”
他快步跑向临时医疗点——那是战壕旁用几块破布搭的简易棚子,里面挤着五六个伤员,马三和刘二躺在最里面,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胳膊上的纱布已经被脓水浸透,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马三浑身发抖,嘴里胡话连篇,刘二则疼得蜷缩着身子,额头的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用草药敷过了吗?”陈砚蹲下身,摸了摸马三的额头,滚烫得吓人,比上次感染时更严重。
王锐红着眼眶,声音发颤:“俺也不知道……俺按您说的,用盐水洗了伤口,敷了草药,可夜里他们就开始发烧,草药根本不管用……俺想省着点用草药,给每个人只敷了一点,是不是……是不是俺的错?”
周围的士兵都围了过来,看着伤员的样子,脸上满是担忧——谁都怕自己受伤后也这样,有草药却没专业的人处理,只能硬扛。李老栓皱着眉说:“以前在绿营,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用烈酒灌,说不定能退点烧,可咱们的烈酒早就用完了,现在连干净的布条都快没了。”
陈砚心里也急——周世昌送来的草药虽好,但没有专业的医疗处理,伤员还是会感染。他刚想让赵铁柱去附近的村庄找找有没有郎中,就听到战壕入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急切:“请问这里是黔军3营吗?战地医院派我们来支援!”
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医护,每人都背着沉甸甸的药箱,白大褂上沾着泥土,却依旧干净整洁,和周围灰头土脸的黔军士兵形成鲜明对比。女子约莫二十岁,梳着齐耳短发,眼神明亮,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个听诊器,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医护人员。
“俺是3营军需官王锐!你们是……”王锐连忙迎上去,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真的有医护来支援。
“我叫林晚,是战地医院的护士,奉命带医护组来3营支援。”女子伸出手,声音清脆却坚定,“听说你们这里伤员多,医疗物资紧缺,我们带了些药品和器械,快带我们去看看伤员!”
王锐刚想领路,林晚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手里攥着的草药包上,又扫过医疗棚里的伤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就是负责伤员护理的?这些草药怎么能这么用?伤口不彻底清创,只用草药敷,只会加重感染!还有你手里的布条,都没消毒,缠在伤口上,跟往伤口里塞细菌有什么区别?”
王锐被问得脸涨通红,连忙解释:“俺……俺也不懂这些,就按营长说的用盐水洗了洗,想着省点草药……”
“省草药?”林晚提高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愤怒,“伤员的命重要还是草药重要?你知道因为你的‘节省’,他们要多受多少罪吗?要是感染扩散到全身,就算神仙也救不了!”
周围的士兵都安静下来,看着两人争执,没人敢说话——林晚虽然是个女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王锐则满脸愧疚,低着头说不出话。赵铁柱想上前帮王锐辩解,却被陈砚按住了——他知道,林晚说的是对的,王锐只是不懂医疗,不是故意的。
“林护士,先别激动。”陈砚走上前,语气平静,“王锐是我们的军需官,刚接手医疗物资,对护理不懂,不是有意的。现在伤员情况紧急,咱们先救人为重,有问题慢慢说。”
林晚这才注意到陈砚,他穿着灰布军装,肩上沾着泥土,却眼神沉稳,不像其他士兵那样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你是3营的营长?我听说你们缺医疗物资,缺专业护理,但没想到情况这么糟。马上去烧开水,找干净的铁锅,把所有布条都煮了消毒;再准备盐水,浓度别太高,用来清创;还有,把能找到的干净纱布都拿出来,我要给伤员重新处理伤口。”
“俺这就去!”王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就往炊事棚跑,脚步比平时快了一倍——他现在满心愧疚,只想尽快弥补自己的过错。
陈砚看着林晚熟练地打开药箱,里面有碘酒、纱布、镊子,还有几支注射器,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医疗用品。林晚拿出镊子,用酒精棉消毒,对身后的医护说:“小张,你去帮王军需官煮布条;小李,你准备盐水;小王,你给伤员量体温,记录情况。”
三个医护齐声应道,开始忙碌起来。陈砚蹲在林晚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马三的纱布——纱布和伤口粘在一起,林晚用盐水浸湿,一点点分开,动作轻柔,马三虽然还是疼,却比刚才王锐解纱布时好受多了。
“林护士,这些草药是贵州老乡送的,有消炎的作用,能不能和你们的药品一起用?”陈砚指着旁边的草药包,想充分利用现有物资。
林晚看了一眼草药,点了点头:“这些草药确实有消炎效果,比如这个辣蓼草,贵州民间常用它治外伤。等下清创后,可以把草药捣烂,和碘酒一起敷在伤口上,能增强消炎效果。不过我们带的药品不多,碘酒和纱布很快就会用完,后续还需要补充。”
“药品的事我来想办法。”陈砚松了口气,“之前有南洋侨商联系我们,说不定能筹集到药品。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员的伤口控制住。”
说话间,王锐端着煮沸的布条跑回来,蒸汽腾腾的,还带着铁锅的铁锈味。“林护士,布条煮好了!盐水也准备好了!”
林晚接过布条,放在干净的木板上晾凉,又拿起盐水碗,对陈砚说:“营长,麻烦你帮我按住马三,清创会有点疼,别让他乱动。”
陈砚按住马三的胳膊,林晚用蘸了盐水的棉花,仔细擦拭伤口周围的脓水,动作认真,额头上很快渗出细汗。马三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喊一声,只是紧紧攥着陈砚的手。
“以前处理伤口,都是直接用草药敷,没想到还要这么多步骤。”王锐站在一旁,看着林晚的操作,满脸愧疚,“俺以前不懂,差点耽误了弟兄们的命,以后俺一定听林护士的,再也不瞎节省了。”
林晚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军需官的职责是管好物资,但医疗物资不一样,该用就得用,不能省。以后伤员护理的事,你多跟我沟通,别自己做主。”
“哎!俺记住了!”王锐用力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陈砚看着两人和解,又看了看正在被救治的伤员,心里踏实了些——林晚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专业的医疗,更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突然想起什么,对林晚说:“林护士,我们还有些伤员在战壕里,伤口也需要处理,能不能……”
“当然可以!”林晚打断他,语气坚定,“我们来就是为了救伤员,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伤员,我们就去!”
说完,她背起药箱,跟着陈砚走向战壕深处。战壕里的士兵看到穿白大褂的林晚,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的甚至忘了手里的活,只是看着她——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医护,更没想到会有人冒着炮火来战壕里救伤员。
“大家让一让,给林护士腾点地方!”陈砚喊道。
士兵们连忙让开一条路,林晚蹲在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身边,仔细检查伤口,动作熟练,眼神专注。那个士兵看着她,眼里满是感激,小声说:“谢谢……谢谢护士小姐,俺还以为没人管俺了……”
“别说话,忍一忍,很快就好。”林晚温柔地说,手里的镊子快速而准确地清理着伤口里的弹片。
陈砚站在一旁,看着林晚在战壕里忙碌的身影,白大褂在灰黑色的战壕里格外显眼,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士兵们的希望。他知道,医疗线从今天起正式启动了,这些伤员终于有了专业的救治,而这支黔军3营,也终于不再是只有枪和勇气,还有了能守护生命的医疗力量。
远处的炮火又响了起来,子弹时不时从头顶飞过,林晚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专注地处理伤口。陈砚走上前,对她说:“林护士,炮火太密集,要不先找个掩体,等炮火停了再处理?”
林晚抬起头,眼神明亮:“营长,伤员等不了,每多耽误一分钟,伤口感染的风险就多一分。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因为炮火而停下。”
陈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敬佩——这个看似柔弱的女护士,骨子里却比很多士兵都勇敢。他对身边的赵铁柱说:“你带两个弟兄,守在林护士旁边,注意观察炮火,有危险就及时提醒。”
“要得!”赵铁柱用力点头,立刻带着士兵守在战壕两侧,警惕地望着远处的日军阵地。
林晚看着陈砚的安排,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个黔军营长,不仅有勇有谋,还懂得爱护医护人员,和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只知道催着上前线的军官完全不同。她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动作比之前更坚定了——她要尽快治好这些伤员,让他们能重新拿起枪,也让陈砚知道,她带来的不仅是药品,还有能和他们一起扛的勇气。
战壕里,消毒水的味道渐渐盖过了血腥味,士兵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王锐忙着给医护们递纱布、送盐水,脚步轻快;李老栓帮着抬伤员,嘴里还哼着贵州的山歌;那个十六岁的小兵,则主动帮林晚拿药箱,眼里满是崇拜。
陈砚站在战壕入口,望着远处的日军阵地,又看了看战壕里忙碌的身影,心里默念:“周先生,你说的对,我们要保贵州子弟,现在有了林护士,我们能保住更多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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