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地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李援朝脚边的瓦片上。
“表现不错，我的‘信使’先生。”罗蕾莱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这是你的报酬。”
李援朝弯腰，捡起地图。他的手指一触到纸张的质感，就知道这不是普通货色。他展开地图，借着远处街灯的微光，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太原的地图。
这是一份手绘的、极其精密的军事布防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一座名为“雕王山”的要塞，从外围的铁丝网、雷区，到山体上的明暗火力点、机枪碉堡，甚至连巡逻兵的换防时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雕王山！
李援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龙渊计划”资料库里的信息。这是日军在同蒲铁路北段最重要的一个战略支撑点，像一颗毒牙，死死卡住了通往晋西北的咽喉，更是守护张家峪铁矿的第一道屏障。
这份图纸的价值，无可估量。
他抬起头，看向巷口。罗蕾莱这是在表达她真正的“合作诚意”。茶楼的陷阱是一场血腥的面试，而这份布防图，就是通过面试后的录用通知书。
“山本茂的视察取消了。”罗蕾莱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高跟鞋尖碾灭，动作优雅而决绝，“你暴露了，我也该走了。”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启动，在即将消失于街角时，她探出头，对着李援朝留下一句话。
“后会有期，信使先生。”
轿车汇入夜色，消失不见。
轿车消失的同一时间。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防空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太原城的夜空。紧接着，全城各处的探照灯光柱疯狂乱舞，化作白色巨剑在城市上空交错扫射。
“抓刺客！封锁全城！”
“戒严！所有人不许出门！”
日军和伪军的嘶吼声，伴随着杂乱的枪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穿着军装和便衣的鬼子、汉奸如疯狗般从巢穴涌出，在每一条街道上疯狂搜捕。
李援朝清楚，罗蕾莱把他卖了。这个女人用他当做诱饵，完成了自己的目的，然后把他扔进了这个天罗地网之中。
他必须马上出城！
李援朝将那份珍贵的布防图仔细折好，塞进西装的内袋。他俯下身，身体化作一片无重量的落叶，从二楼屋檐悄无声息滑落到小巷阴影里。
他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凭借着特种兵对城市地形的敏锐直觉，在一条条狭窄、黑暗的小巷中穿梭。
前方巷口，一队日本兵打着手电筒冲了过来。
“站住！什么人！”
李援朝闪身躲进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屏住呼吸。皮靴声由远及近，手电的光柱在他藏身之处来回扫过，光柱边缘甚至擦过了他的裤腿。
一个日本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着三八大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谁在那里？出来！”
冰凉的汗水从李援朝的额角滑落。他握紧了手中的毛瑟手枪，肌肉绷紧，准备在对方发现他的瞬间，暴起发难。
就在这时！
“轰隆！！”
“哒哒哒哒哒——！！”
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爆炸声，突然从遥远的城北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炒豆子般密集的机枪扫射声。
夜空的一角，被冲天的火光映成了橘红色。
城北方向，打起来了！
巷口的日本兵们全都一愣，纷纷扭头望向城北。
“八嘎！怎么回事？”
“是八路！八路在攻打北城门外的据点！”
“增援！快去增援！”
带队的军曹发出一声怒吼，顾不上再搜查这条小巷，带着手下急匆匆地朝着城北的方向跑去。
危机，暂时解除。
李援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李云龙的信号。是老李，在用他独有的方式，为自己送行！
太原城外，北侧的一处高地上。
李云龙举着一个崭新的、2024年产的军用望远镜，咧着一张大嘴，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鬼子据点，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身边，一营的战士们正操纵着几挺歪把子和一门迫击炮，对着山下那个鬼子二线中队的据点，进行着毫不讲理的火力倾泻。
“他娘的！给老子狠狠地打！”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兴奋地一挥手，唾沫星子横飞，“就当是给援朝老弟放的欢迎烟花！告诉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爷爷来看你们了！”
赵刚在一旁，又是担心又是无奈。
“老李，你这动静闹得也太大了！把城里的鬼子都招出来，援朝同志撤离的风险也更大了！”
“你懂个屁！”李云龙眼睛一瞪，
“这叫投石问路，敲山震虎！城里越乱，鬼子的注意力越被咱们吸引，援朝老弟才越安全！再说了，老子一个营，打他一个二线中队，还不是手拿把掐？打完就溜，鬼子连咱们的毛都摸不着！”
他一把抢过旁边机枪手的歪把子，对着山下就是一梭子。
“一营长！给老子听好了！再打十分钟，十分钟后全员撤退！撤退前，把缴获的罐头、饼干都给老子带上！一根毛都不给鬼子留下！”
随着李云龙的命令，城北的枪炮声，变得更加猛烈了。
城内，正如李云龙所料。
大批原本在城南搜捕的日军和伪军，接到了死命令，被紧急调往城北增援。
街道上的封锁，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空当。
李援朝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形如电，迅速穿过几条街区，来到了一处预定好的接头地点——
“情况有变，走下水道。”李援朝言简意赅。
交通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带着李援朝，来到后院一口满是污水的废井旁，掀开了一块沉重的石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这里下去，沿着主道往东走三里，有一个废弃的出水口。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多谢。”
李援朝看了一眼交通员，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跳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交通员迅速将石板盖好，又在上面堆了一些杂物。做完这一切，他才抹了一把汗，消失在后院的门后。
下水道里，一片漆黑，恶臭熏天。
污水只到脚踝，但混杂着垃圾和秽物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走起来极为艰难。老鼠“吱吱”叫着从脚边跑过。
李援朝没有丝毫停顿，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笔形的手电筒，这是“龙渊计划”的特供品，光线虽然不强，但足够照亮前方的路。
他辨明方向，趟着污水，朝着东方快速行进。
头顶不时传来地面上鬼子军车驶过和皮靴奔跑的沉闷声响。他甚至能听到鬼子军官的叫骂和犬吠。
有好几次，他都听到了搜查队打开附近井盖的声音，手电筒的光柱从不远处的通风口扫下来，他只能立刻熄灭手电，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他穿行了近一个小时。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
是一个被铁栅栏封死的出水口。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从栅栏的缝隙里透了进来。
他拿出了一张卡片大小的金属薄片——2024年产的微型激光切割器。按下开关，一道纤细如发的红色光线，无声地射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滋滋……”
没有火花，只有轻微的灼烧声。坚硬的钢铁，在高温激光面前，如同黄油一般被轻易切开。
不到一分钟，一个足够一人钻过的缺口，出现在栅栏上。
李援朝收好切割器，从缺口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荒凉的河滩，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污泥。
“唰！”
旁边的芦苇丛里，猛地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还端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
“谁！”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和尚，是我。”李援朝开口。
“援朝兄弟！”魏和尚一看清来人，立刻扔了手里的枪，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
“你可算出来了！团长都快把北城门给拆了！”
李援朝看着激动不已的魏和尚，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泥，从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份已经被汗水浸湿，但依旧完好的布防图，递了过去。
他在月光下，眼睛亮得惊人。
“和尚，告诉团长，我给他带了份大礼回来。”
“咱们下一个目标，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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