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坐在梅园的石凳上,指尖摩挲着那支断裂的骨笛。笛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暗沉的褐色,像极了那年冬天落在梅枝上的冻雪。新帝登基已有三月,朝堂渐稳,北疆传来捷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他心里的那个窟窿,却怎么也填不上。
“侯爷,镇南王在天牢里绝食了。”侍卫低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要不要……”
“不必。”萧玦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他想求死,便遂了他的意。”
镇南王背叛的账,他迟早要算。只是如今,连恨都显得多余。沈清辞用命换回来的清明,他不能让仇恨染了污。
侍卫退下后,梅园又恢复了寂静。风拂过梅枝,落了一地细碎的花瓣,像她最后落在刑场上的那抹白。
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的样子,指尖发颤,却偏要装作镇定;想起她在秦岭古道伏在他背上时,轻声说“侯爷的背很安稳”;想起她在醉仙楼人群中红着眼望他,明明怕得发抖,却死死攥着那支断笛不肯走。
心口猛地一抽,疼得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许久,才勉强平复,掌心却多了几点刺目的红。
“清辞……”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风吹过,仿佛有细碎的笛音在回应,缥缈得像个梦。
张妈端来一碗汤药,见他又在对着断笛出神,忍不住叹了口气:“侯爷,该喝药了。太医说您这咳疾,得好好养着。”
萧玦接过药碗,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苦涩蔓延开来,却压不住心底的钝痛。“张妈,”他忽然开口,“清辞以前总说,想在梅园里种满铃兰。”
张妈愣了愣,眼眶红了:“是呢,姑娘说铃兰像小铃铛,风吹过会响,像在说悄悄话。”
“那便种吧。”萧玦看着空荡的梅园,“把这片梅树移走,全种上铃兰。”
张妈愣住了:“可这些梅树是……”是灵月小姐亲手栽的,也是姑娘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她不在了,梅花开得再盛,也没意义了。”萧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妈看着他眼底的空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老奴这就去办。”
梅树被移走那天,萧玦站在园子里,看着工人小心翼翼地挖起最后一株老梅。树根处缠着一圈褪色的红绳,是很多年前,灵月小姐亲手系上的,说要保佑弟弟平安。
他走过去,解开那根红绳,握在手里。红绳磨得很光滑,带着岁月的温度。
“姐,”他低声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风吹过空荡荡的园子,卷起尘土,迷了眼。
三个月后,梅园里冒出一片青翠的嫩芽。萧玦每日处理完朝政,都会来园子里待上一阵,看着那些嫩芽一点点长高,抽叶。
张妈说,铃兰要到初夏才开花。他便一天天等着,像等着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
这日,他正在园子里松土,侍卫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个泛黄的纸包:“侯爷,天牢那边送来的,说是镇南王绝死前,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萧玦拆开纸包,里面是半块玉佩,和一张字条。玉佩是镇南王的私印,字条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临死前的疯狂:
“萧玦,你以为沈清辞是为你而死?她早知道密信是假的——那是她找苏珩仿的!她只是想借我的手,逼你看清圣上的真面目,逼你反!她算准了我会出卖你,算准了百姓会同情你,算准了……你会活下去!”
萧玦捏着字条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假的?密信是假的?
他忽然想起沈清辞在废弃宅院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决绝;想起她塞给他那瓶迷药时,低声说“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想起她冲向刑场时,那抹了然的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圣上的多疑,知道镇南王的贪婪,知道他萧玦骨子里的忠君执念。所以她布了一个局,用自己的命,推着他往前走,逼着他挣脱那层名为“效忠”的枷锁。
“清辞……你这个傻子……”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初夏,铃兰开了。
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垂在叶间,像挂着满院的小铃铛。风一吹,真的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萧玦坐在花丛中,手里握着那半块玉佩,和那支断笛。
他终于明白了她最后那个笑容的意思——不是诀别,是放心。
她放心地走了,因为她知道,他会带着她的份,好好活下去,守着这天下,守着他们用命换来的清明。
只是这满园的铃兰,再响,也换不回那个会脸红的小医女了。
他拿起断笛,抵在唇边。没有笛声,只有风穿过笛孔的呜咽,混着铃兰的香气,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或许有个穿白裙的姑娘,正笑着,等他赴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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