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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个短篇虐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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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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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缠绵些。

上元节的残灯还在朱雀大街两侧晃悠,红绸蒙着的灯笼被夜风掀得猎猎作响,像极了谁在暗处压抑的呜咽。沈清辞拢了拢身上半旧的素色斗篷,指尖冻得发红,却还是死死攥着那方绣了半朵寒梅的锦帕。

她站在平康坊最深处的巷口,青石板路上的积雪被往来马蹄碾成了黑泥,溅在她的裙摆上,像极了洗不净的血渍。巷尾那座挂着“醉仙楼”牌匾的阁楼里,丝竹管弦正闹得欢腾,其中夹杂着的,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声。

那是裴玄度的声音。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在长安城外的破庙里找到她,彼时她刚从被抄家的噩梦中惊醒,父亲被诬通敌叛国,沈家满门流放,唯有她被老仆拼死送出,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他裹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玄色锦袍上落满了雪,却蹲在她面前,用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温得像春日融雪:“清辞别怕,以后有我。”

那时的裴玄度,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眉眼间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却在她面前笨拙地生了火,将唯一的干粮掰了大半给她。他说他是裴家旁支,虽无权势,却能护她周全。她信了,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将一颗残破的心,全交了出去。

他们在城南租了间小院,他每日去书铺抄书换钱,回来时总会带一支最便宜的银簪,或是一块她爱吃的芙蓉糕。她为他浆洗衣物,缝制寒衣,在昏黄的油灯下等他归来。他说,等他考取功名,定会求娶她,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裴家大门,让她再不必受半分委屈。

她信了。她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当成圣旨,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焐得温热。

直到半年前,裴家主脉忽然认回了他。原来他竟是裴氏嫡长子,当年因宫廷内斗被秘密送走,如今风波平息,他便成了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吏部侍郎裴玄度。

他接她去了新宅,那座雕梁画栋的府邸比她从前的沈家还要气派。他说:“清辞,委屈你了,等我站稳脚跟,便奏请陛下,风风光光娶你。”

她依旧信了。她在那座空旷的宅院里,守着他偶尔归来的身影,将所有的不安都压在心底。她学着做他喜欢的莲子羹,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可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身上的酒气越来越重,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她读不懂的复杂。

直到三天前,她去相府送他落在家里的公文,隔着雕花窗棂,听见相府千金柳如眉娇笑着问他:“玄度哥哥,你何时才肯娶我?你说过的,等你回京,便求陛下赐婚。”

他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如眉,再等等,待我处理完一些琐事。”

“是为了那个沈家的孤女吗?”柳如眉的声音陡然尖锐,“玄度哥哥,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父亲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你裴家如何能重掌权势?你怎能为了一个罪臣之女,负了我,负了相府?”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清辞听见了那句让她浑身血液冻结的话:“她不过是我一时怜悯收留的,怎配与你相比?待我寻个由头,便打发了她。”

“一时怜悯”、“打发了她”……原来这三年的朝夕相伴,两心相依,在他眼里,竟只是这样轻飘飘的八个字。

清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相府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回到那座冰冷的府邸,看着满室她亲手布置的陈设,只觉得讽刺至极。

今日,是她的生辰。往年,他总会用省下的钱买一小盒蜜饯,陪她在灯下说上半宿的话。她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煮了他爱喝的莲子羹,等了他整整一天。直到月上中天,他也没有回来。

她终究是忍不住,提着一盏孤灯,一步步走到了这醉仙楼。她知道,今晚相府在这里为柳如眉设宴,庆祝她及笄。而他,一定会在。

阁楼的窗户没有关严,她踮起脚尖,便能看见里面的景象。

裴玄度坐在主位,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俊朗不凡。他正亲自为柳如眉斟酒,眉眼含笑,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璀璨。柳如眉穿着一身绯红的襦裙,娇羞地倚在他身侧,举杯笑道:“玄度哥哥,多谢你为我办的这场宴。”

“我的如眉及笄,自然要风光些。”他的声音透过寒风传过来,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清辞的心里。

席间有人起哄:“裴大人与柳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如请陛下赐婚,早日完婚,也好让我等喝上喜酒啊!”

裴玄度仰头饮尽杯中酒,朗声道:“诸位放心,待我忙完手头之事,定会向陛下请旨。”

柳如眉笑得花枝乱颤,拿起桌上的一支金步摇,插在发间,娇声道:“玄度哥哥,你看这支步摇好看吗?是我父亲特意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

“好看,”他伸手,似乎想抚摸她的发鬓,动作却在半空顿了顿,转而拿起酒杯,“如眉戴什么都好看。”

清辞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手里的锦帕,是她绣了三个月的生辰礼物,那半朵寒梅,她总说等他回来一起绣完,如今看来,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转身想走,脚下的积雪却忽然打滑,手中的莲子羹泼了一地,青瓷碗摔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阁楼里的喧嚣戛然而止。

裴玄度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愧疚,只有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深深的疏离。

柳如眉也看见了她,眼中立刻燃起妒火,挽着裴玄度的手臂,故作惊讶地问:“呀,这不是裴府的那位姑娘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清辞站在原地,风雪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她望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一字一句地问:“裴玄度,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随从道:“把她带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问你话!”清辞忽然拔高了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你说过要娶我,你说过会护我周全,你说过……”

“够了!”裴玄度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这寒冬的雪,“沈清辞,你不过是罪臣之女,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莫要再痴心妄想。我与你,从来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念想。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可笑。她掏出怀中那方绣了半朵寒梅的锦帕,用力扔在他面前:“裴玄度,这是我绣给你的生辰礼,如今看来,倒是脏了你的眼。”

锦帕落在雪地里,被风吹得翻滚了几下,像一只折翼的蝶。

她凄然一笑,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漫天风雪中。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身后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追上来,将她护在怀里。

她的斗篷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掩埋。

心口的疼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又像是被人用钝刀反复切割。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她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原来,痛到极致,是会呕出血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厚厚的积雪里。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少年裴玄度蹲在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对她说:“清辞别怕,以后有我。”

有他……可如今,伤她最深的,偏偏也是他。

雪,还在下。

醉仙楼的宴席依旧热闹,裴玄度端起酒杯,却觉得杯中酒苦涩无比。他看向窗外,风雪弥漫,早已没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随从低声问:“大人,那位姑娘……”

“不必管她。”他声音冷硬,仰头将酒饮尽,喉结滚动,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慌乱。

他告诉自己,他做的是对的。他是裴氏嫡子,肩负着家族复兴的重任,他必须娶柳如眉,必须依靠相府的势力。沈清辞……她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段插曲,是他不得不舍弃的东西。

可为什么,看到她转身时那决绝又破碎的背影,他的心,会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甩了甩头,将那点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对柳如眉道:“如眉,我们继续喝酒。”

柳如眉笑靥如花,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她知道,那个叫沈清辞的女人,再也不会是她的威胁了。

而此刻,被遗忘在街角雪地里的沈清辞,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她怀里,那支他曾经送她的最便宜的银簪,硌得她心口生疼。

长安的雪,终究是凉的,凉到了骨子里,凉到了魂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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