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少室山。
五岳之中,嵩山并非最高最险,却因千年古刹少林寺的存在,自有一股沉雄厚重的气韵,仿佛一位沉默的巨人,俯瞰着中原大地的人世沧桑。平日里,此地佛音清静,香火缭绕,虽是武学圣地,却也透着方外之地的平和。
然而今日,这份平和早已被打破。
自山脚至少室山腰,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色旌旗迎风招展,代表着大江南北、三山五岳的武林门派、帮会势力。锦衣华服的名门子弟、劲装结束的江湖豪客、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的丐帮弟子、甚至还有一些身着异域服饰的番邦高手……龙蛇混杂,气息纷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与压抑。相识之人互相抱拳寒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压得很低,眼神交换间带着审视与警惕;不相识的则彼此拉开距离,手按兵刃,目光冷冽。各种议论声、争执声、马蹄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音浪,却又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所束缚,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表面喧嚣,内里却积压着可怕的力量。
山门之外,少林寺知客僧们个个面色凝重,额角见汗,竭力维持着秩序,引导着各路豪杰前往预定的区域。罗汉堂、达摩院的武僧们则按剑持棍,肃立于各处要道,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人群,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压得一些修为稍浅者几乎喘不过气。
这已非寻常的武林盛会,更像是一场即将决定江湖格局、甚至牵扯家国大义的巨大风暴前夕。
凌霄一袭青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门外不远处一株千年古柏的虬枝之上,气息与树冠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树上的一片青叶。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这鼎沸喧嚣、却又暗藏杀机的场面。
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覆盖开去,清晰地感知到无数或强或弱、或正或邪的气息。
感知到丐帮长老簇拥着一位看似敦厚、眼神却略显闪烁的新任帮主,内部却暗流涌动,对乔峰的怀念与对现状的不满交织;
感知到慕容复与四大家臣隐在人群一隅,看似低调,却难掩其刻意压制的兴奋与野心,目光不断扫视全场,计算着得失;
感知到段誉魂不守舍地跟在段正淳一行人身旁,目光却痴痴追随着不远处王语嫣的身影,对周遭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
感知到鸠摩智独自立于一块山石之上,面色平静,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算计与贪婪的光芒;
甚至,还感知到几股极其隐晦、却强大得令人心悸的气息,如同潜藏的巨兽,分散在人群与山林深处,其中两股充满了怨毒与仇恨,一股则浩如烟海、深不可测……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浓得化不开的紧张、猜忌、野心与仇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整个少室山上空。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引爆这堆积如山的干柴。
此时,少林寺钟楼之上,传来三声沉重而悠远的钟鸣。
“咚——”“咚——”“咚——”
钟声洪亮,穿透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佛门的庄严与肃穆,仿佛能涤荡人心。
喧嚣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缓缓打开的少林寺正门。
只见以方丈玄慈大师为首,少林寺玄字辈高僧们神色凝重,缓步而出。玄慈身着金线袈裟,手持九环锡杖,面容悲悯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与疲惫。他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群雄,双手合十,高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声如洪钟,蕴含着精纯的内力,显示出这位“带头大哥”深不可测的修为。
“诸位英雄豪杰,远道而来,敝寺不胜荣幸。今日召请天下英雄至此,实因近来江湖风波迭起,事关武林公道、江湖气运,更有数十年前一桩旧案,需在天下英雄面前,做一个了断。”
玄慈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山岳般的压力,让原本还有些骚动的人群彻底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知道正戏,即将开场。
凌霄立于古柏之巅,山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看着台下那无数张或期待、或恐惧、或野心勃勃的面孔,看着那端坐台上、眉宇间隐现忧色的玄慈,又仿佛穿透重重人群,看到了那隐藏在暗处的汹涌暗流。
他的目光最终变得幽深而平静。
风暴,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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