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集团的核心网络系统在郑煦言的“亲手清理”下彻底瘫痪，如同一头被拔去了利齿和爪子的困兽，只能任由潜伏在暗处的对手宰割。紧急抢修团队不眠不休工作了数十个小时，也仅仅只是恢复了最基本的运营功能，那些被周氏或其他势力趁乱窃取的数据、造成的损失，已无法估量。
郑煦言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屏幕上依旧不时跳出的错误提示和各部门发来的损失报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失败的苦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做错了什么的恐慌感，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一片焦头烂额、人心惶惶之际，一封没有任何署名、寄件人信息模糊不清的普通信件，被前台当作无关紧要的邮件，混在一堆公函中，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郑煦言烦躁地想要将其扫进垃圾桶，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信封上手写的收件人姓名——
煦言
只有这两个字。
笔迹清秀，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慵懒中透着韧劲的笔锋。是楚南栀的字！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对折的、质地柔软的米白色便签。
他展开便签。
上面依旧只有寥寥数字，是同样的笔迹：
煦言，珍重。
落款处，空空如也。
然而，就在那“珍重”二字的墨迹边缘，以及便签下方空白处，氤氲开几处不规则的、略显模糊的淡灰色水渍。那痕迹很淡，像是滴落后又被匆忙擦拭过，却依旧留下了印记，使得那部分的纸张微微起皱。
像是……泪痕。
郑煦言拿着便签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珍重？
她让他珍重？
在他亲手毁了她留下的防护，导致郑氏陷入更大的危机之后？在她用那种冰冷的态度将他推入深渊之后？在她带着对他的“恨”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
现在，送来这么一句不明不白、带着疑似泪痕的“珍重”？
这又是什么？
是新的阴谋？是鳄鱼的眼泪？是看他陷入绝境后，假惺惺的安慰？还是……另一种更残忍的、提醒他失败和愚蠢的方式？
一股混杂着巨大痛苦和被愚弄感的怒火，再次冲垮了他短暂的怔忡。
“耍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耍我？！”他对着空气低吼，声音嘶哑破碎。
他死死攥着那张便签，仿佛要将其捏碎。然后，他如同之前对待那份股权协议、那份抵押证明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张单薄的、承载着三个字和几处泪痕的便签，狠狠地撕成了两半！四半！八半！
白色的碎纸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脚边，覆盖在那些报告郑氏损失的文件上。
“楚南栀……你究竟……还想怎么样……”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吟。
他以为撕碎了，就能将这份扰人心神的“假惺惺”彻底清除。
可是……
当夜深人静，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目光，却总是无法控制地，飘向地上那些细碎的纸片。
那清秀的笔迹，那氤氲的、像是泪痕的痕迹，那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珍重”二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为什么是“珍重”，而不是“再见”或“永别”？
为什么会有……泪痕？
如果只是演戏，何必多此一举？在她已经“大获全胜”的时候？
一个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挣扎：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
“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他不能再上当！绝不能！
然而，他的身体却先于他的理智做出了行动。
他像着了魔一般，缓缓地蹲下身，在冰冷的地板上，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捡拾那些被他亲手撕碎的纸片。
动作从一开始的迟疑，逐渐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都收集起来，堆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然后，就着台灯昏黄的光线，如同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修复珍贵文物一般，开始尝试将它们拼凑回原样。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而艰难的过程。碎片太小，太多，有些边缘已经毛糙。他的眼睛因为疲惫和专注而布满血丝，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发麻。
但他没有停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漆黑转为灰蒙。
他拼凑出了“煦”字的一角，找到了带着泪痕的碎片，将“珍重”二字艰难地对齐……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射进办公室时，那张米白色的便签，终于被他近乎完美地、一片不少地，重新拼合在了一起。
虽然布满纵横交错的胶带和裂痕，但那三个字，和那几处淡淡的泪痕，依旧清晰地呈现在那里。
煦言，珍重。
郑煦言怔怔地看着桌上这幅由他亲手撕裂、又亲手复原的“作品”。
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输了。
在这场与自己的角力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依然无法确定这封信的含义，无法确定那泪痕的真假，无法确定她究竟是恨他还是……
但他知道，他无法真的将她留下的这最后一点痕迹，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抹去。
哪怕它可能依旧是毒药，是陷阱。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拼凑起来的“珍重”二字，拂过那氤氲的、仿佛还带着一丝湿意的泪痕。
窗外，天亮了。
而他还坐在这一室的狼藉与碎纸中，守着一个拼凑起来的、充满裂痕的谜题，通宵达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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