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石墙还残留着刘瑾嘶吼的回声,乾清宫内的烛火却已燃至天明。武宗捧着刘瑾前后两份截然不同的供词,眉头紧锁,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张永与杨一清并肩跪在阶下,身后是数十名联名弹劾刘瑾的朝臣,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叠厚厚的罪证。
“皇上,刘瑾翻供纯系狡辩!”张永膝行半步,声音急切,“臣已查明,刘瑾府中搜出的龙袍玉玺,虽为伪造,却是他心腹太监亲手打造,人证物证俱在!且他多年来把持朝政,收受贿赂,累计白银数千万两,良田万顷,其罪证早已堆满内阁,绝非臣所能栽赃!”
杨一清随后呈上一本账册,声音沉稳如钟:“此乃刘瑾党羽焦芳、张彩等人的贪腐明细,每一笔都与刘瑾府中查抄的财物吻合。更有甚者,臣等在灵济宫密室的烟道中,清理出未被烧尽的《百官阴事录》残页,上面记录着他要挟百官、培植党羽的阴谋,足以证明他谋反之心,早有预谋!”
朝臣们纷纷附和,将一份份罪证递上龙案:有被刘瑾迫害致死的官员家属血书,有各地百姓控诉刘瑾苛捐杂税的状纸,还有内行厂番子虐待臣民的供词。桩桩件件,如同惊雷,炸得武宗头晕目眩。他终于想起,那些被刘瑾压下的奏章,那些朝臣们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那些百姓们流离失所的惨状,所有的疑虑在铁证面前烟消云散。
“狗奴才!”武宗猛地将供词摔在地上,龙颜震怒,“朕待他不薄,他却如此欺君罔上,祸国殃民!传朕旨意,刘瑾罪大恶极,判凌迟处死,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以儆效尤!其党羽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昔日依附刘瑾的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而百姓们则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纷纷相约西市,要亲眼见证这位“立皇帝”的末日。
刑场设在西市,早在黎明时分,就已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提着菜篮,甚至有老人拄着拐杖,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只为一睹刘瑾伏法的惨状。人群中,不时响起愤怒的咒骂声,还有人提前准备好了烂菜、石块,攥在手中,眼神里满是仇恨。
辰时三刻,诏狱的厚重铁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强烈的日光透过门缝,刺得刘瑾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他拖着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镣铐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昔日肥硕的身躯,经过诏狱三昼夜的折磨,早已形销骨立,囚服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尘土,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那双眼睛,在杂乱的发丝间,依旧燃着不甘的毒火,死死地盯着前方。
两名狱卒架着刘瑾,一步步将他挪上刑台。刑台由坚硬的青石砌成,上面早已洒满了粗盐,阳光照射下,泛着冷光。刘瑾被按跪在刑台上,背后的铁链被牢牢固定在石柱上,动弹不得。他抬起头,环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仿佛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监刑官身着绯色官袍,手持圣旨,缓步走上刑台。他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刘瑾的罪状:“逆阉刘瑾,蛊惑君心,窃弄威权,私藏龙袍,图谋不轨;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苛捐杂税,荼毒百姓;滥用酷刑,迫害忠良,罪证确凿,罄竹难书……奉圣旨,判刘瑾凌迟处死,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午时三刻,行刑!”
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几乎被淹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百姓们挥舞着手中的东西,高喊着“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午时三刻一到,监刑官掷下令牌:“行刑!”
刽子手是京城有名的“快刀刘”,手持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走到刘瑾面前,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第一刀精准地落在刘瑾的胸前,手腕轻轻一旋,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便被熟练地片了下来,落在铺着粗盐的刑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刘瑾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竟猛地昂起头,挣脱了狱卒的按压,瞪着台下那些欢呼叫骂的百姓,嘶声怒吼:“尔等贱民!皆食我禄!若无咱家,尔等早饿死沟壑!安敢如此!”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疯狂的穿透力。台下的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怒潮。“阉狗!你也配说这话!”“还我田来!我爹就是被你逼死的!”“砸死他!”
无数铜钱、石块、烂菜如同雨点般砸向刑台,有的落在刘瑾身上,有的砸在刑台的青石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刘瑾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依旧狂笑不止,笑声凄厉而癫狂,听得人毛骨悚然。
刽子手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这阉人临死还有这般气力。他不再犹豫,手中小刀精准地探入刘瑾口中,手腕用力一旋,一截血淋淋的舌头便被剜了出来,扔在地上。一条野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叼起舌头就跑,引得台下百姓一阵哄笑。
刘瑾的怒吼瞬间变成了喉咙里“嗬嗬”的怪响,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他死死地瞪着台下,眼中的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百姓的面容都刻在骨子里。
刽子手不再理会他的挣扎,手起刀落,刀光闪烁间,一片片皮肉被从刘瑾身上剥离。起初,刘瑾还能挣扎扭动,发出痛苦的闷哼,后来便只是无意识地抽搐,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血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染红了刑台,顺着台边的沟槽往下滴,在地面汇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台下的百姓们看得群情激愤,有的甚至激动得跳起来。有几个大胆的百姓,竟拿着铜钱,冲到刑台边,呼喊着向刽子手购买那尚带着体温的肉片:“快刀刘,给我一片!我要生啖其肉,为我儿报仇!”“我也要!这阉贼害了我全家,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刽子手起初不肯,架不住百姓们的哀求与威胁,又得了监刑官的默许,便将一片片刚割下的肉片递给他们。那些百姓接过肉片,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咀嚼着,脸上露出解恨的神情,看得周围的人既惊恐又解气。
据野史传闻,刘瑾的行刑持续了整整三日。第一日,他还能保持清醒,用眼神诅咒着每一个人;第二日,他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在剧痛来袭时,才会发出微弱的呻吟;第三日,他的身体已经被割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直到最后一刀落下,那颗充满不甘与狠毒的头颅被砍下,这场惨烈的行刑才终于结束。
行刑结束后,刘瑾的尸骨被随意扔在刑场,任由野狗撕咬。有商贩见有利可图,便将那些散落的肉片收集起来,风干后装在麻袋里,贩运至刘瑾的故乡陕西兴平。兴平人得知这是刘瑾的肉,深感其辱——乡里出了这样一个巨奸,是整个兴平的耻辱。他们不愿让刘瑾的尸骨污染家乡的土地,遂将所有肉片收集起来,深埋于城外的荒郊,并筑一土冢,不立碑,不植树,人称“秽冢”,意为污秽之所,永世唾弃。据说,那片荒郊从此寸草不生,连鸟兽都不愿靠近。
树倒猢狲散。刘瑾一死,他的党羽们瞬间失去了靠山,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焦芳,这位曾经依附刘瑾、权倾朝野的内阁大学士,首当其冲。武宗下旨,将其革职流放海南。昔日锦衣玉食的阁老,如今穿着囚服,戴着沉重的枷锁,被塞进颠簸的囚车。海南地处偏远,气候炎热,囚车在烈日下缓缓前行,焦芳年迈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行至半途,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过后,烈日再次暴晒,路面泥泞不堪,囚车更加颠簸。焦芳中暑昏厥,倒在囚车中,口鼻溢血。押送的差役早已受够了他的颐指气使,又得了张永的暗中吩咐,竟对他不闻不问。最终,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大学士,在臭气熏天的牛车之中气绝身亡,尸体被随意扔在路边,成了野狗的食物。
张彩,吏部尚书,刘瑾最得力的爪牙,平日里靠着刘瑾的权势,卖官鬻爵,无恶不作。刘瑾伏法后,他也被下了诏狱。张彩深知自己罪大恶极,必死无疑,不愿在刑场上受辱。他早已在衣缝中藏了一小块金子,趁着狱卒不注意,将金子混着冷水吞下。金子在腹中下沉,划破了他的肠胃,引发剧烈的腹痛。他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翻滚着,惨叫着,最终肠穿肚烂而亡。他的尸首被狱卒草草用一张破席裹了,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当晚,便有一群野狗闻着血腥味赶来,将他的尸体分食殆尽,连骨头都没剩下。
刘宇,前兵部尚书,也是刘瑾的党羽之一。他平日里贪污受贿,积累了巨额财富,府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刘瑾倒台后,他的家产被抄没一空,昔日堆满金银的库房,如今只剩空荡荡的四壁。刘宇被赶出府邸,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他曾试图向昔日的同僚求助,却被人人避之不及,甚至遭到辱骂殴打。一日,有人发现他蜷缩在一家米铺废弃的米缸旁,脸色惨白,气息奄奄。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几粒发霉的米,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待众人上前查看时,他早已气绝身亡。而他身边,便是米铺满仓的粮食,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而“八虎”之一的谷大用,在刘瑾被抓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深知自己与刘瑾关系密切,迟早会被牵连。为了保命,他主动上疏,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罪行,请求去为先帝守陵,以赎其罪。武宗念及昔日东宫情谊,又看他主动认罪,便“恩准”了他的请求。于是,这位曾经在豹房呼风唤雨的大太监,最终回到了刘瑾曾经被贬黜的起点——茂陵。茂陵地处偏远,荒草丛生,只有几个老守陵人相伴。谷大用每日面对着冰冷的皇陵,在荒凉与恐惧中度过,日夜担心被清算,最终在无尽的孤寂与惶恐中,了此残生。
刘瑾伏法后,武宗下旨,暂闭豹房。他搬回了久违的乾清宫,却夜夜失眠。一闭眼,便是刘瑾在刑场上血肉模糊、舌根断裂,却依旧瞪目怒视他的样子。那“嗬嗬”的怪响,仿佛就在帐外回荡,让他浑身发冷。
一日深夜,武宗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龙袍。他召来张永,看着这位平定安化王、扳倒刘瑾的功臣,疲惫地挥挥手:“张永,司礼监……还是你来掌印吧。”
张永连忙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谢皇上隆恩!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皇上,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跪在地上的他,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他看着武宗苍白的面容,想起刘瑾的下场,深知伴君如伴虎,今日的功臣,明日便可能沦为阶下囚。权力的游戏,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内侍们在清理豹房物品时,在一个隐蔽的暗格中,发现了一个刘瑾亲手设计、烧制的蟋蟀罐。那罐子釉色斑斓,通体呈枣红色,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蟋蟀图案,形制奇巧,一看便知是匠心之作。武宗看着那罐子,摩挲良久,眼神复杂。他想起昔日与刘瑾在豹房斗蟋蟀的时光,那时的刘瑾,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总能想出新奇玩法的“刘伴伴”。最终,他没有将罐子摔碎,而是悄悄藏入了自己的多宝阁深处,仿佛要将那段复杂的记忆,永远封存。
不过数月,新鲜感过后,武宗便又开始厌倦了乾清宫的枯燥。很快,就有新任的年轻太监,揣摩到了他的心思,搜罗来一批身姿曼妙的波斯舞姬,进献御前。武宗看着舞姬们轻盈的舞姿,听着悠扬的乐曲,杯中美酒入喉,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搂着一位舞姬,醉眼朦胧地对左右笑道:“此女虽妙,终不及刘瑾那奴才……会玩啊。”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的内侍和舞姬都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武宗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了笑,挥挥手:“起来吧,继续奏乐,继续舞。”
殿内的乐声再次响起,舞姿依旧曼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新的循环,已在无声中开启。权力的真空很快被填补,新的亲信崛起,旧日的阴影渐渐散去,仿佛刘瑾从未存在过一般。
京城的街头巷尾,一群孩童拍手嬉戏,传唱着不知何人编就的童谣:“刘皇帝,纸皇帝,千刀万剐喂了狗!刘瑾死,百姓喜,再也不用受冤气!”
童谣的声音清脆,却带着浓浓的恨意,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百姓们听到,纷纷露出笑容,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
而在庄严的文渊阁内,编纂《武宗实录》的史官们,却为如何记录刘瑾当政的这些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纂修,捧着手中的史料,迟疑道:“诸位,刘瑾虽罪大恶极,但其当政时推行的‘变法’,如清屯田、核盐引、查贪腐,虽手段酷烈,然确实整顿了一些积弊,充盈了国库,未必全无成效。史书当秉笔直书,是否应略载几笔,以示公允?”
“荒谬!”另一位年轻的纂修立刻反驳,脸色涨得通红,“此皆阉贼揽权敛财之借口!他清屯田,实则是为了侵占民田;核盐引,不过是为了增加苛捐杂税;查贪腐,更是为了排除异己,培植党羽!这些所谓的‘成效’,是以百姓的血泪和朝廷的纲纪为代价换来的,岂可书于青史,混淆视听?当尽数删略,只言其祸国殃民之罪!”
“此言差矣!”老纂修据理力争,“史书的意义在于记录真相,无论功过,都应如实记载,让后人有所借鉴。若只写其罪,不记其行,何以体现历史的复杂性?何以让后人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奸贼,能权倾朝野数年之久?”
争论愈演愈烈,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暮。最终,主持编纂的内阁大学士拍板定论:“刘瑾为祸社稷,罪不容诛,其所谓‘变法’,皆为揽权之术,无半分功绩可言。《实录》之中,只记其罪行,其余诸事,尽数删去,以免误导后人。”
史官们虽有异议,却也不敢违抗。于是,那本可能记录下更多复杂真相的《百官阴事录》早已化为灰烬,而青史之上,关于“瑾政”的具体作为,只余下寥寥数语,淹没在滔天的骂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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