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给朕滚!”武宗一脚踢开滚落的金杯,酒浆泼洒在地,他揪住身旁舞姬的衣襟,眼神涣散,嘶吼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晃,“朕算什么皇帝?奏章堆得像山,朕一个字都看不明白!不如刘公公!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朕就是个摆设!”
舞姬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不敢哭出声。殿内内侍们齐刷刷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额头贴着金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这席醉话,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掠过重重宫墙。
次日清晨,通政司主事捧着奏章匣子,站在司礼监门口,犹豫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拿起笔,在最上面一页的留白处,写下一行小楷:“刘太监核”。字迹工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刘瑾看到那五个字时,只是瞥了一眼,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旁边的小太监试探着问:“公公,这通政司也太放肆了,竟敢擅自加字。”
“无妨。”刘瑾淡淡开口,“让他们传下去。”
消息很快传到内阁。焦芳拿起一份刚拟好的票拟,熟练地在末尾添上“刘太监核”四个字,对下属吩咐:“往后,所有票拟都按这个规矩来。刘公公不点头,天大的事也得等着,不准擅自递上去。”
下属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从此,朝野上下形成了一种死寂的默契。六部的公文、边关的急报、地方的漕运文书,只要上面没有“刘太监核”四字,便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下文。
司礼监的门槛,渐渐被来自各部院的官员们踏得光滑如镜。每天天不亮,就有官员手持卷宗,佝偻着脊背,在值房外排起长队。有的官员从清晨等到日暮,也未必能见到刘瑾一面,只能将奏章交给值守的太监,再三叮嘱:“务必请刘公公过目。”
这日,兵部尚书刘宇拿着一份边镇军饷的奏疏,在值房外等了三个时辰,终于见到刘瑾出来。他连忙上前,双手递上奏疏,脸上堆着笑:“刘公公,这是边镇军饷的奏疏,还请您过目。”
刘瑾接过奏疏,随意翻了翻,扔回给他:“这点小事也来烦咱家?告诉户部,按旧例发下去便是。”
“是是是。”刘宇连忙应道,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刘瑾瞥了一眼锦盒,没接:“拿走。咱家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好好办差,比什么都强。”
刘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连忙点头:“是是是,属下谨记公公教诲。”
京城的茶肆里,每日依旧喧嚣,却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这日,“醉仙居”茶肆里,一个青衫落拓的秀才,几杯浊酒下肚,猛地站起身,抓起酒保用来记账的毛笔,在墙上的粉壁上挥毫写下两句诗:“九重双日月,一阁两帝王。”
诗句刚落,满座皆惊。茶客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酒保吓得面无人色,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慌忙冲过去,想要把诗句擦掉。
“住手!”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酒保抬头,只见茶肆角落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身着便服的男子,为首一人面色冷峻,眼神如鹰,正是内行厂的番子。
那番子冷冷瞥了一眼墙上的诗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丢在桌上:“好诗。留着。”
说完,他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留着”二字,比任何禁令都更具威力。
没过几日,这两句诗就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有人偷偷吟诵,有人私下议论,却始终无人阻拦,无人追究。所有人都读懂了那无声的默许,以及默许背后,刘瑾何等的嚣张。
甚至有官员在私下聚会时,故意提起这两句诗,试探着说:“这秀才胆子也太大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不然怎么说‘一阁两帝王’呢?如今这朝堂,谁不知道刘公公的分量。”
这话传到刘瑾耳中时,他正在灵济宫把玩一方新刻的私印。这方印是用上好的鸡血石雕刻而成,印文是四个篆字——“皇明权宦”。
他指腹摩挲着印上的刻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旁边的张彩凑上前,奉承道:“公公,这方印真是气势非凡,配公公再合适不过。”
刘瑾将印玺放在案上,拿起一份奏章:“这方印,咱家不会轻易用在公文上。但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这大明真正的掌权者。”
如今,刘瑾批阅奏章时,手边总会放着两支笔。
一支是代表皇权的朱笔,无论是皇帝御笔亲批,还是司礼监代劳,都用这支笔写下“准”“闻”“知道了”等字样。
另一支,则是他特意让人定制的紫毫笔,笔杆上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蘸着用靛蓝、石青等染料特调的靛青颜料。遇到那些需要“格外关注”的条款,或是对某位官员的“提醒”,他便会用这支紫笔,在奏章空白处写下批注。
一份举荐官员的奏疏递上来,刘瑾看了看,用紫笔在旁边写道:“此人可用,然需敲打。其在地方素有贪名,先任副职,观其后续表现。”
内阁收到这份奏疏和批注后,立刻按刘瑾的意思拟定了任命,将那位官员封为副职。
一份漕运总督的奏报递上来,上面提及漕运利润丰厚,刘瑾皱了皱眉,用紫笔批注:“漕运利润,当再厘清三分,归入内库,以充豹房用度。”
漕运总督接到批复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重新核算漕运利润,将三成利润上交内库。
一份边关将领请求增加军饷的文书递上来,刘瑾看后冷笑一声,用紫笔写下:“边将骄悍,此奏留中不发。待其锐气磨平,再作商议。”
那份文书便被压在了司礼监,再也没有下文。
朱紫双色的字迹,交织在代表帝国最高权力的奏章纸面上。朱色或许还能依稀看到皇权的影子,哪怕大多是司礼监代笔;但那刺目的紫色,只属于刘瑾一人。
阁老们拿到发回的奏章,第一件事不是看朱批,而是先寻找那紫色的字迹。他们深知,朱批或许只是走个过场,而那些紫色的文字,才是真正决定他们前途命运的关键。
这日,李东阳拿到一份发回的奏章,看到上面的紫色批注:“此事需再议,三日后给咱家答复。”他连忙召集内阁成员,紧急商议,不敢有丝毫耽搁。
焦芳看着他忙碌的样子,低声道:“李阁老,何必如此紧张?刘公公不过是随口一提。”
李东阳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刘公公的话,便是旨意。耽误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焦芳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心里却想着:说得好像你多清高似的,还不是一样要看刘公公的脸色。
有时,武宗偶尔也会心血来潮,想去司礼监看看奏章。
刘瑾便会提前将那些批注过紫色字迹的奏章整理好,藏在暗格里,只拿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给武宗过目。
武宗翻了几页,就觉得头疼,扔在一边:“这些东西太无聊了,还是刘伴伴替朕看着吧。”
“皇上圣明。”刘瑾躬身应道,心里却满是不屑。
他知道,这龙椅上的皇帝,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罢了。
这日,马永成来向刘瑾汇报:“刘哥,外面都在传,说您是‘立皇帝’,皇上是‘坐皇帝’。”
刘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让他们说去。咱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议论。”
马永成凑近了些:“刘哥,要不要让内行厂的人去管管?免得流言蜚语太多,影响不好。”
“不用。”刘瑾放下茶杯,“流言蜚语怕什么?咱家要的,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大明的朝堂,谁说了算。”
谷大用也附和道:“刘哥说得对!如今这六部九卿,哪个不是看您的脸色行事?就算是内阁首辅,不也得听您的吩咐?‘立皇帝’这个称呼,您当之无愧!”
刘瑾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远处的紫禁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想起当年在东宫,被怀恩杖责的场景,想起那些日子的屈辱和隐忍。如今,他终于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成为了这大明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藏在太子身后,用俚曲小调讨好主子的卑微奴婢;也不再是那个在怀恩的廷杖下咬牙隐忍,在血书“他日必雪”上寄托复仇希望的罪囚。
他是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提督十二团营,是这大明王朝的“立皇帝”。
灵济宫的钟声缓缓敲响,回荡在紫禁城的上空。
刘瑾走到案前,拿起那方“皇明权宦”的私印,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盖下。鲜红的印文,如同跳动的火焰,在纸上格外醒目。
他看着那印文,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这大明的天空,从此刻起,将由他和那位“坐皇帝”共同主宰。而他这个“立皇帝”,终将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哪怕那笔,是用鲜血和骂名写成。
这日,又有官员递上奏疏,请求为刘瑾修建生祠,以彰显他的功绩。
刘瑾看了奏疏,用朱笔写下一个“准”字,又用紫笔在旁边批注:“不必太过张扬,简单修建即可。”
官员们接到批复后,立刻开始筹备。没过多久,一座宏伟的生祠就在京城郊外建成,香火鼎盛。
百姓们路过生祠,纷纷议论:“这刘公公的生祠,比皇上的庙宇还要气派。”
“那是自然,如今这天下,谁不知道刘公公的厉害。”
这些话传到刘瑾耳中,他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要的,不仅仅是一座生祠,更是整个大明王朝的臣服。
司礼监的值房里,刘瑾依旧每日批阅着奏章,用朱笔和紫笔,掌控着整个帝国的命运。官员们依旧在值房外排着长队,恭敬地等待着他的“裁决”。
京城的茶肆里,“九重双日月,一阁两帝王”的诗句依旧在流传,无人敢删,无人敢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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