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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监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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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龙场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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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守仁……”乾清宫内,武宗歪在铺着整张豹皮的锦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前的矮几,几上摊着一份墨迹淋漓的奏疏,墨香还未完全散去,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让殿内空气凝滞如胶的锐气。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讥诮,“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芝麻大的官,也敢学人上疏谏言?说什么‘陛下当亲贤臣,远小人’,真把自己当成魏征了?”

他嗤笑一声,拿起奏疏,拇指和食指捏着纸角,念出上面最刺眼的句子,声音里的玩味渐渐淡去,多了几分被冒犯的不耐:“‘刘瑾等阉竖,窃弄威福,流毒缙绅,天下侧目,道路以目!’”

每念一字,殿内侍立的太监们就把头垂得更低一分,肩膀微微瑟缩,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这股怒火迁到自己身上。金砖铺就的地面,安静得能听到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刘瑾从阴影里上前一步,玄色的袍角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无声的弧线,声音平稳得像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半点喜怒:“皇上,狂犬吠日,徒惹人笑。王守仁此举,并非真为社稷着想,无非是觊觎那点清名,想搏个‘直臣’的虚衔,好流芳百世罢了。其心……可诛。”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让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武宗把奏疏随手一扔,纸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炭盆边,边缘瞬间被火星燎得发黑。“那依你之见?”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的余光瞟向殿外,心思早已飞到了豹房新到的几只猞猁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对朝政的关注。

“陛下圣明。”刘瑾躬身叩首,额头几乎碰到地面,“此等狂悖之徒,若立时杀了,反倒是遂了他沽名钓誉的心思,让他落个‘以身殉道’的好名声。不如……示以天恩,将其远窜蛮荒之地,令其在瘴气毒虫中自生自灭。也好让天下人看看,诽谤君父、冒犯权宦,是什么下场。”

“准了。”武宗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贬去贵州龙场驿,当个驿丞吧。那地方够偏,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奴婢遵旨。”刘瑾低头应道,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峭,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转身退下时,他眼底的寒意已然凝聚——龙场?那蛮荒之地,不过是王守仁的黄泉路第一站罢了。

司礼监值房内,灯火通明。刘瑾坐在紫檀木公案后,将一份调兵文书推向桌前肃立的锦衣卫千户。那千户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绣春刀,面色冷硬得如同刀刻,眉眼间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贵州路远,山高水险,王驿丞这一路,怕是不好走。”刘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指尖在文书上“钱塘江”三字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淡红的指印,“尤其是过江渡河的时候,江面风大浪急,船要是……不小心漏了,或是被浪头打翻了,也是天意,怪不得旁人。”

千户眼皮都没抬,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坚定:“卑职明白。定叫那王守仁,沉尸江底,尸骨无存,绝无半分差池。”

“做得干净些,别留下把柄。”刘瑾挥挥手,像拂去一粒尘埃,“事成之后,回来,咱家给你记一等功,再赏你百两黄金,升你为指挥佥事。”

“谢公公恩典!”千户重重叩首,起身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嗜血的光芒。

三日后,钱塘江畔。风急浪高,浑浊的江水如同暴怒的巨兽,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数丈高的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艘孤零零的官船泊在码头,在风浪中随波摇晃,像是随时都会被江水吞噬。王阳明,此刻已是待罪之身的龙场驿丞,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姿磊落,站在船舷边,望着眼前汹涌的江水,目光沉静得如同深潭,看不出丝毫被贬的颓丧。

“王大人,这江面风浪太大,不如等明日风小了再启程?”船夫上前,脸上满是担忧,“这钱塘江近日不太平,常有船只失事。”

王阳明回过头,淡淡一笑:“无妨,早一日到龙场,也早一日了结差事。”他心中早已明镜似的,刘瑾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一路,必然杀机四伏。留在江南,反而更容易被锦衣卫找到破绽,不如早日赶赴龙场,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夜半,官船行至江心。江风更急,船身摇晃得愈发厉害。黑暗中,几个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冰冷的江水中,手中握着锋利的凿子,借着浪涛的掩护,缓缓游到船底。冰冷的凿子抵上船底的木板,“咚咚”的轻响被风浪掩盖,不一会儿,船底便被凿出一个窟窿,江水“咕噜噜”地往里渗。

“咕噜噜……”怪异的水声惊醒了浅眠的王阳明。他向来警惕,被贬之后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夜里只敢和衣而卧。听到水声,他猛地坐起,伸手一摸床底,刺骨的江水已经漫过了脚踝。

“船漏了!快拿工具堵上!”船夫的惊呼被风浪撕碎,舱内顿时一片混乱,几个随行的差役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找着木板和棉絮,却根本无济于事,江水渗得越来越快。

王阳明瞬间明了。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刘瑾派来的杀手!他不及细想,迅速脱下身上的官袍官帽,将随身携带的几卷《大学》书稿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这是他多年钻研的心学心得,绝不能遗失。目光扫过舱内,他看到船夫慌乱中遗落的一件破旧蓑衣,立刻抓起来披在身上,又将官袍官帽仔细叠放于榻上,故意弄出褶皱,制造出仓促离榻、衣物犹在的假象。

水势汹涌,瞬间淹过膝盖。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杀手既然凿了船,必然会登船查验,确认他的“尸体”。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舱内一片混乱,杀手尚未登船之际,悄然挪到后舷,双手抓住船舷边缘,借着一个浪头打来的瞬间,身体一纵,无声地滑入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如同寒冰,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屏住呼吸,借着黑暗和浪涛的掩护,奋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游去。身后,官船渐渐倾斜,最终“轰隆”一声,沉入江底,激起巨大的浪花。几个黑影从水中冒出,登上沉船残骸,翻找了一番,看到榻上的官袍官帽,又在周围水域搜寻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王阳明的身影,便以为他已沉尸江底,随即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江边围满了百姓。一艘沉船的残骸被浪涛冲到岸边,还有几件被泡得发白的衣物,正是王阳明的官服和官帽。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附近州县,又几经辗转,传回了京师。王阳明“投江自尽”的说法,似乎已经板上钉钉。

灵济宫内,刘瑾坐在公案后,听着手下的禀报,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透着一股不耐烦。

“尸体呢?”他沉声问道。

“回公公,江流湍急,江面广阔,卑职带人搜寻了三日三夜,始终未曾寻获……”手下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不敢抬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瑾放下手中的茶盏,青瓷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眼神锐利如鹰,“咱家总觉得,这王守仁,没那么容易死。此人心思缜密,又通晓兵法,说不定是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他沉吟片刻,召来一个养在府中的术士。那术士披发仗剑,身着道袍,面色阴鸷,走到殿中,设坛作法,对着一只龟甲念念有词。良久,他拿起龟甲,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裂纹,眉头紧锁,迟疑道:“公公,卦象……甚是奇特。显示其人……似亡非亡,气机晦暗不明,隐有……星象遮掩之兆,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难以窥探其真实踪迹。”

刘瑾面色一沉,猛地拍了一下公案:“装神弄鬼!一个腐儒,还能逆天改命不成?传令下去,让江西、福建、贵州沿途的锦衣卫和内行厂缇骑,加大搜捕力度,一旦发现王守仁的踪迹,格杀勿论!”

“是!”手下连忙应道,躬身退了出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夷山深处,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里,王阳明换上了一身樵夫的粗布衣衫,正对着篝火烘烤湿透的书籍。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他深知刘瑾疑心极重,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死讯,这场“假死”只能换来短暂的安宁,必须尽快扰乱刘瑾的视线,为自己赶赴龙场争取时间。

数日后,一个关于“文昌星晦暗,疑似坠于东南”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在江西、福建一带的士子圈中悄然传开。起初,只是几个书生在茶肆中议论,说近日夜观天象,见主管文运的文昌星光芒黯淡,似有陨落之兆,恰应在“投江明志”的直臣王阳明身上,此乃国失栋梁之兆。

流言越传越神,甚至有人添油加醋,说曾在钱塘江畔看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随后文昌星便黯淡下去,定是王阳明的忠魂升天,化为文星,警示世人。这些流言几经辗转,通过各地的士子、官员,自然也传到了京师,传到了刘瑾耳中。

“文昌星陨?”刘瑾坐在司礼监值房内,听着手下的禀报,捻着指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都死了,还要借天象给自己脸上贴金?腐儒惯会装神弄鬼!”

虽然嘴上不屑,但术士的含糊其辞,加上这“星陨”的流言,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坐实”了王阳明的死亡。毕竟,在那个迷信天象的时代,文星陨落对应忠臣离世,是世人普遍认可的说法。刘瑾虽未全然放心,但心中的疑心终究被冲淡了几分,追查的力度,也渐渐缓了下来。

深山古庙中,王阳明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明澈如星。他知道,这只是与阉党生死棋局的第一步。他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换得了喘息之机,又用一道“星陨”流言,暂时迷惑了刘瑾。前方的龙场,是瘴气弥漫的蛮荒之地,更是刘瑾布下的另一处杀局。

他收拾好烘干的书籍,背上简单的行囊,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山神庙,向着遥远的贵州龙场,继续前行。身后的篝火渐渐熄灭,而他心中的火焰,却愈发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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