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静水湖深处,水玲珑宫。
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仿佛被稀释成了最精纯的水元素,缓慢、静谧,却又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主殿之内,星辉透过晶莹的穹顶,洒下柔和永恒的光晕,与地面、廊柱间无声流淌的静水交相辉映,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深海龙宫,瑰丽而安宁。空气中弥漫着水元力特有的清冽与纯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灵魂。
水清漓静坐在大殿中央,身姿挺拔如孤峰绝壁,冰蓝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冰川,垂落在他水色的衣袍之上。他双眸微阖,冰蓝色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面容如同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完美,却带着亘古的冰冷与疏离。他的气息与整个静水湖的本源深深交融,仿佛他的意识已扩散至这片浩瀚水域的每一个角落,与每一滴水的脉动共鸣,维系着水元力的平衡,感知着遥远水域传递而来的、细微的规则波动。他是沉睡的冰川,也是奔流不息的暗河,是这片领域绝对的主宰与化身。
殿内一片绝对的寂静,只有水流最细微的潺潺声,如同永恒的摇篮曲。
就在这时,主殿入口那层流淌的水幕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轻轻荡漾开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穿过水幕,出现在殿内。
正是从灵犀阁归来的默与苏皖沫。
刚一踏入这片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静水领域,两人周身那因外界纷扰而沾染的、细微的浮躁气息,便瞬间被涤荡一空。苏皖沫活泼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放松惬意的笑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走在前面的默,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皖沫立刻会意,乖巧地捂住嘴巴,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默的目光,早已越过空旷的大殿,落在了那个静坐如冰峰的身影之上。她的狐狸眼中,瞬间褪去了在灵犀阁时的狡黠、锐利与那份“我家夫君最完美”的骄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深深眷恋、全然依赖与极致安宁的温柔光芒。仿佛在外历经风雨的鸟儿,终于回到了最安全的巢穴。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刻意收敛了周身的仙力波动,如同最轻盈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朝着水清漓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裙摆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走到水清漓身边,她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看着他静坐的侧脸。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对她们的归来毫无所觉,但默知道,他一定感知到了。只是,他的静,是一种包容一切的静,无需言语,无需动作。
默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调皮地扑进他怀里,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轻轻地、极其自然地,挨着他身侧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舒服一些,然后便安静下来。她没有去把玩他的发丝,也没有凝水成物自娱自乐,只是静静地坐着,微微侧着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凉却坚实的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最自然不过的仪式——归巢。
她周身的气息,彻底与这静水湖的本源融为一体,变得平和、安宁。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情绪波动,在这一刻,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了最纯粹的陪伴与依偎。外界的一切喧嚣、灵犀阁的纷扰、方才那番“习惯性升华”的小小得意……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片静水温柔地包容、抚平。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仿佛他便是她的整个世界,而她的存在,也是他静默世界中,最温暖的一部分。
水清漓依旧静坐,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他周身那如同万丈深海般沉寂的气息,却似乎因她的靠近与安静,而悄然泛起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名为“圆满”的涟漪。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虚空之中,盘踞的水龙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满足意味的龙吟喘息。
主殿内,重归那深层次的、令人心安的寂静。一种唯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体会的、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与温情,在静水流深中静静流淌。
然而,这份极致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现场还有一位……完全无法长时间保持安静的“小喇叭”——苏皖沫!
苏皖沫看着姐姐一回来就安安静静地靠在姐夫身边,那副全然依赖、岁月静好的模样,心里又是羡慕又是为姐姐高兴。但她那颗充满了分享欲和“八卦之魂”的心,早就被刚才在灵犀阁目睹的“大戏”给填满了!要是不说出来,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憋坏!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离姐姐姐夫稍远一些的、由静水凝聚成的柔软坐榻旁,坐了下来。她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姐姐和姐夫,确认他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被打扰(或者说不介意她的小小吵闹),这才终于忍不住了!
她先是自己捂着嘴“吃吃”地偷笑了一会儿,回味着颜爵哥哥那副狼狈样和各位阁主“各显神通”的场面。然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决定要找个人分享!而此刻最好的听众,无疑就是那位看似在“冥想”、实则肯定什么都知道的姐夫水清漓了!
于是,苏皖沫清了清嗓子,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实际上在寂静的大殿中相当清晰)、带着无比兴奋和绘声绘色语调的声音,开始了她的“独家播报”:
“姐夫!姐夫!我跟你说哦!今天灵犀阁可热闹了!简直比唱大戏还精彩!”
她手舞足蹈,开始“竹筒倒豆子”般讲述起来:
“我和姐姐刚到那儿,就看到颜爵哥哥的偏殿跟被强盗洗劫过一样!满地都是废纸团,颜料泼得到处都是,颜爵哥哥自己瘫在中间,头发跟鸡窝似的,眼神直勾勾的,都快疯啦!”
她模仿着颜爵抓狂的样子,逗得自己先笑了出来。
“然后姐姐就生气了!特别生气!”苏皖沫做出一个叉腰的姿势,学着默当时的语气,“‘颜爵司仪!成何体统!此处是大家办公之处!’……哇!姐姐当时的气场,简直了!把颜爵哥哥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她顿了顿,眼睛发光:“最厉害的是后面!姐姐骂完,随手一挥,就说了四个字——‘水滴凝结,归纳’!我的天呐!姐夫你是没看见!就那么一下!真的就一下!地上所有的脏东西、乱东西,全都自己飞起来,变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简直神了!比最高级的清洁仙法还厉害一万倍!”
她激动地比划着,仿佛那神奇的一幕就在眼前。
“然后姐姐就跟各位阁主说,办宴会要协作,不能一个人蛮干,各有所长什么的……说得可有道理了!时希姐姐、黎灰哥哥他们都听进去了!然后大家就开始一起商量,可热闹了!”
苏皖沫叽叽喳喳,将后续各位阁主如何分工协作、颜爵如何笨手笨脚地学习协调、以及最后姐姐在大家离开后,如何“习惯性地”将整个方案“升华”得更完美的事情,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遍。尤其重点渲染了默如何“智斥颜爵”、“妙手回春”、“点拨群仙”、“暗中升华”的“英雄事迹”,语气中充满了对姐姐的无尽崇拜!
她讲得眉飞色舞,小脸通红,完全沉浸在了叙述的兴奋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靠在水清漓身边的默,虽然依旧闭着眼睛,脸颊贴着他的手臂,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嘴角那抹抑制不住向上翘起的、带着得意与羞赧的弧度,早已暴露了她正在“偷听”,并且对妹妹的“吹捧”十分受用。
而静坐的水清漓,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那冰封般的唇角,在苏皖沫描述到默“水滴凝结,归纳”净化全场时,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个像素点都不到的弧度;在听到默关于“协作”的论述时,那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丝;而当苏皖沫最后说到默“习惯性升华”方案时,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淡的星光流转而过,那是一种……名为“赞赏”与“了然”的情绪。
虚空之中,水龙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带着愉悦意味的龙吟,仿佛也在为自家王妃的“壮举”感到……与有荣焉?
苏皖沫终于把她那长达数千字的“现场实录”外加“个人崇拜”演讲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胸口:“哎呀,说出来舒服多了!姐夫,姐姐今天是不是超级厉害?!”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静水无声流淌。
默依旧靠在水清漓身边,仿佛睡着了,但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水清漓静坐如初。
但一种无需言说的、温馨而默契的氛围,却笼罩着整个水玲珑宫。
归巢的安宁,与分享的快乐,在此刻,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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