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压抑。石壁寨内,红军将士们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如同工蚁般忙碌着。伤员被迅速抬下寨墙,送往苏湘云的医疗点;牺牲者的遗体被暂时集中安置,盖上能找到的布单;损坏的工事被抢修,弹药被重新分配至各个火力点;按照刘肖的命令,机枪阵地进行了调整,真假掩体交错布置,寨墙外侧和通往寨门的斜坡上,埋设了更多用陶罐、竹筒制作的简易地雷和绊发陷阱。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山下,桂军的阵地上,军官的呵斥声、部队调动的脚步声隐约可闻。他们显然不甘心于第一次进攻的失败,正在酝酿着更凶猛、更致命的攻击。
刘肖站在碉楼的了望口后,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他看到桂军将迫击炮阵地前移,更多的重机枪被架设起来,目标直指寨门及其两侧的寨墙。一支规模更大的突击部队正在集结,士兵们检查着武器,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军人的冷酷和决绝。
“他们这次要动真格的了。”赵立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炮火准备会更猛烈,主攻方向很明确,就是寨门。他们想集中力量,砸开一个口子。”
“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是他们的炮弹硬,还是我们的骨头硬!”程铁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刘肖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寨墙上严阵以待的战士们。他们大多还很年轻,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军装破烂不堪,但握着枪的手稳定有力,眼神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视死如归的平静。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是对这支队伍意志和韧性的极限考验。
“传令下去,炮击时注意隐蔽,放过他们的步兵,等靠近了再打!告诉每一个战士,我们多坚持一刻,身后的乡亲和希望就多一分安全!”刘肖的声音沉稳,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渐渐变得毒辣,照耀着这片即将再次被血火吞噬的土地。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桂军的阵地上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响!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沉闷的炮弹出膛声!
“炮击!全体隐蔽!”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寨墙。战士们迅速蜷缩进掩体、藏兵洞,或者紧紧贴在垛墙根下。
“咻——轰!咻——轰!轰隆隆——!”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这一次,炮火更加集中,更加精准!寨门楼和两侧的寨墙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碎石和木屑如同暴雨般四处飞溅!整个石壁寨都在剧烈的爆炸中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炮击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寨门楼被炸塌了半边,一段寨墙出现了明显的缺口,布置在表面的假阵地和部分真火力点被摧毁。
炮火开始向寨内延伸。
“步兵上来了!”观察哨冒着炮火发出了警告。
只见寨门外,黑压压的桂军步兵,以一个营的兵力,呈密集的攻击队形,如同决堤的洪水,嚎叫着向寨门发起了冲锋!他们显然是想利用炮火打击的效果,一鼓作气冲进来!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程铁军的吼声压过了炮弹的余音。
幸存的红军战士们从废墟和掩体中钻出来,抖落身上的尘土,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尽管被猛烈的炮火炸得有些晕头转向,不少人带伤,但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刘肖也回到了指挥位置,驳壳枪紧紧握在手中。
“放近点……再放近点……”程铁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口中喃喃自语。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冲在最前面的桂军士兵狰狞的面孔都清晰可见!
“打!”
随着程铁军一声令下,寨墙上所有残存的火力点同时喷吐出复仇的火舌!机枪、步枪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瞬间扫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桂军!
然而,桂军这次是下了血本,兵力雄厚,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悍不畏死地向上冲!他们的机枪和迫击炮也拼命压制寨墙上的火力,为步兵提供掩护。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寨门处的缺口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桂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那里,试图扩大突破口。守卫缺口的红军战士,在程铁军的亲自指挥下,用刺刀、大刀、手榴弹,甚至是石头,与敌人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缺口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双方士兵就在这尸山血海中反复搏杀!
刘肖也带着警卫班冲到了缺口附近,用手枪精准地射杀着试图突入的敌军军官和机枪手。
“手榴弹!扔手榴弹!”刘肖大吼。
成捆的手榴弹冒着白烟被扔进敌群,轰然炸响,残肢断臂四处飞溅。但敌人太多了,炸倒一批,又涌上来一批。
就在这时,侧面寨墙上,一个红军的机枪火力点被桂军的迫击炮准确命中,机枪哑火了!顿时,那段寨墙的压力骤增,桂军士兵趁机攀爬上来!
“一班!跟我上!把狗日的捅下去!”一个排长嘶吼着,带着战士们挺着刺刀冲了上去,与爬上寨墙的敌军展开了贴身肉搏!
整个寨墙,到处都在爆发着惨烈的战斗。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红军战士们往往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但他们死战不退,用生命扞卫着每一寸阵地。
周文带着政工人员和后勤人员,也冒着枪林弹雨,在寨墙上穿梭,运送弹药,抢救伤员,鼓舞士气。
苏湘云的医疗点已经人满为患,重伤员不断地被抬下来,痛苦的呻吟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里。苏湘云和医护人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汗水、血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但她手中的动作依旧稳定,眼神依旧坚定。
阿普率领的苗民小队,在侧翼用弓箭和土地不断骚扰敌军侧后,虽然无法决定战局,但也牵制了敌人部分兵力。
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惨烈程度远超第一次进攻。桂军依仗着兵力和火力的绝对优势,不断投入生力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红军的防线。红军伤亡急剧增加,阵地多次岌岌可危,又多次被战士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稳住。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凄艳的血红色,与寨墙上下的血色交相辉映。
桂军的攻势,终于在红军顽强的抵抗下,显露出了疲态。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尸体在寨墙下堆积了厚厚一层,却始终无法完全突破红军的防线。
随着天色渐暗,桂军指挥官似乎也意识到,在夜间继续强攻这座如同刺猬般的堡垒并非明智之举,终于不甘心地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又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员,以及一片狼藉、几乎被打成废墟的寨门区域。
鏖战,暂时告一段落。
石壁寨,依旧飘扬着红旗。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惨烈的胜利,是用何等巨大的牺牲换来的。寨墙上,还能站立的战士已经不多,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血染的战袍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悲壮。
刘肖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永远闭上眼睛的年轻面孔,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坚城仍在,但代价,太沉重了。
而明天,太阳升起时,更加残酷的战斗,或许还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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