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的脚步虚浮，踩在细软而潮湿的沙滩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下腹隐隐的坠痛和全身肌肉的酸软乏力。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变得有些灼热，蒸腾起海水的咸腥和沙滩上各种腐烂物混杂的、并不好闻的气息。她的喉咙干得发紧，像是有砂纸在摩擦，视线也因为脱水和虚弱而偶尔模糊。
但她没有停下。陆文清需要救治，念雪需要水和食物。这个认知如同鞭子，抽打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支撑着她向前。
她先是沿着海岸线行走，目光扫过那些被海浪推上来的、奇形怪状的漂浮物，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或者……淡水的线索。除了更多破碎的木板、一个瘪了的铁皮桶、几团纠缠不清的海草，一无所获。
失望如同细小的虫子，啃噬着她的心。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之前那座小岛的经验。淡水……通常会往低处流，在植被茂盛的地方……
她抬起头，望向岛屿内陆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那里看起来生机勃勃，但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毒虫、蛇类、或者更大型的野兽。
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相对开阔的海滩，踏入了丛林边缘。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腐殖质，空气瞬间变得潮湿闷热，光线也昏暗下来。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奇异的鸟鸣从森林深处传来。
她折了一根相对结实的树枝作为探路和防身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藤蔓和茂密的灌木。她的眼睛像最精细的筛子，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泥土的湿度、植物的长势、岩石上的苔藓……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搜寻中流逝。体力在快速消耗，眩晕感阵阵袭来。她靠在一棵巨大的、气根垂落的榕树上，喘息着，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绝望再次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难道……真的要渴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榕树气根缠绕的一块巨大岩石吸引了。岩石背阴的一面，生长着异常厚实青翠的苔藓，而且，在那苔藓的下方，岩壁似乎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隐隐有些……湿润？
她心中一动，挣扎着走过去，用手触摸那片岩壁。入手是一片沁人的冰凉！而且，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极其细微的水汽！
有渗水！
狂喜瞬间冲散了疲惫！她跪下来，用树枝小心地刮掉表层的苔藓，露出下面颜色更深的岩石。果然，在岩石底部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正有极其微小的水珠，极其缓慢地渗出、汇聚，形成一片巴掌大的、始终保持着湿润的区域！
水量少得可怜，甚至无法用手捧起。但这是淡水！活命的淡水！
她立刻解下头上束发的、已经脏污不堪的布条，将其紧紧贴在那片湿润的岩壁上，让布料慢慢吸收水分。然后，她开始用之前捡到的、相对完整的贝壳，极其耐心地刮取岩壁上那些微小的水珠，一滴，两滴……汇聚在贝壳凹槽里。
这个过程缓慢而折磨人，但对干渴的喉咙来说，每一滴汇聚起来的清水都如同甘霖。她先自己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那清冽的滋味让她几乎流泪。然后，她将布条浸透，又用大片干净的树叶做成临时的容器，小心地装了小半贝壳的清水。
带着这来之不易的“珍宝”，她循着来时的标记，踉跄着返回海滩。
当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礁石边时，一直强撑着意识等待的陆文清，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如晦！”
沈如晦将树叶包裹的清水递到他嘴边，又用湿润的布条小心地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和滚烫的额头。陆文清贪婪地吮吸着那点清水，虽然远远不够，却如同久旱逢甘霖。
接着，沈如晦又用同样的方法，一点点喂给依旧昏睡的念雪。
补充了少量水分，三人的精神都稍微振作了一些。陆文清看着沈如晦苍白憔悴却异常坚定的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种全新的认识。眼前的沈如晦，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呵护在温室里的花朵，而是在暴风雨中顽强扎根的野草。
“你的伤……必须处理。”沈如晦看着陆文清肩头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和隐约渗出的脓血，眉头紧锁。
她让陆文清靠坐在礁石避光处，自己则去海边，用海水仔细清洗了双手和那个相对干净的贝壳。然后，她回到陆文清身边，深吸一口气。
“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动作却异常稳定。她用贝壳锋利的边缘，小心地划开陆文清肩头伤口处已经有些粘连的衣物，露出下面红肿溃烂的皮肉。
脓血和腐臭的气味传来，沈如晦胃里一阵翻腾，但她强忍住了。她记得陆文清药箱里那些瓶瓶罐罐的样子和大概用途（大部分已遗失），此刻却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
她用浸透海水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挤出发黑的血水和脓液。陆文清疼得浑身肌肉紧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清洗完毕，沈如晦看着依旧红肿的伤口，一筹莫展。没有药，感染会继续……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一丛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样子有几分像野生的薄荷。她记得白术先生似乎提过，有些野生植物有清热消炎的作用……
死马当活马医！她走过去，摘了几片叶子，揉碎，将那散发着清凉气味的绿色汁液，小心地敷在陆文清的伤口上，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沈如晦几乎虚脱，靠在礁石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海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劫后余生的三人，围坐在渐渐冷却的沙滩上，分食着沈如晦后来又在丛林边缘找到的、几颗酸涩却勉强可以入口的野果。
食物和水的匮乏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陆文清的伤势能否控制住也是未知数。但至少，他们活过了第一天，找到了淡水，处理了伤口。
希望，如同夜幕降临前天边最后那一抹霞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而沈如晦眼中那簇在绝境中点燃的火苗，也愈发清晰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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