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尔巴麾下的日耳曼军团,铁蹄所向,已踏平数个周边小国与部族。金帛、奴隶源源不断运回,战士的功勋与野心亦随之膨胀。军营中终日回荡着《两个世界》那被曲解后充满征伐之意的旋律,混合着畅饮蜜酒的喧哗与兵甲碰撞的铿锵。士气正如满弓之弦,炽热难捺,箭在弦上,引而待发。
然而,太子赵桓引《易经》“无妄”之卦的劝诫,如同一声清越的钟鸣,在伽尔巴狂热的脑海中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茂对时,育万物”的东方智慧,与他信奉的弱肉强食法则格格不入,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他强行按捺住即刻大举兴兵的冲动,决定暂缓一步,先行窥探东北方那个正在悄然崛起的、由拔都与林灵素治理的金帐汗国新核心——莫斯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伽尔巴对心腹将领道,眼中闪烁着狡黠与谨慎的光芒,“派一队精锐,乔装成被战火所迫的流民,混入莫斯科。我要知道,那林灵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让拔都的刀锋似乎收敛,又让那座城有了不该有的向心力!”
一队约二十人的日耳曼精锐,脱下甲胄,换上破旧衣物,抹黑面庞,带着精心编排的流离故事,混入了前往莫斯科的人流。他们奉命观察城防、军备、民心,尤其留意林灵素的“教化”细节。
初入莫斯科,这些日耳曼探子亦被眼前的景象所惑。这里没有预想中蒙古铁骑治下的肃杀与压抑,反而有种奇异的活力。街道虽显简陋,却整洁有序;市集上,蒙语、汉语、拉丁语乃至各种部落方言交织,交易虽不奢华,却透着股实实在在的生机;学堂里传来的诵读声,工坊中有节奏的敲打声,甚至偶尔飘过的、融合了东西方元素的乐声,都构成了一种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氛围。
他们看到,曾经勇悍不羁的蒙古战士,会在下操后急匆匆赶回新安置的家,抱起咿呀学语的孩儿,脸上露出近乎笨拙的温柔;他们看到,不同族裔的工匠在一起合作,为了某项市政工程争辩得面红耳赤,完工后却又勾肩搭背地去喝一碗浊酒;他们更亲眼目睹了林灵素主持的又一次“文华考”,看着那些通过考核的平民,无论出身,脸上洋溢着的、是真正改变命运的喜悦与自豪。
“这里……似乎不太一样。”探子小队中,一个名叫埃尔文的年轻战士,在夜晚的栖身处,忍不住对同伴低语。他想起了故乡被军团铁蹄踏破时的惨状,想起了自己被迫从军、离乡背井的无奈,再看看这里那些有了“家”的同伴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某处被深深触动。
任务的期限到了。当小队首领下令集结,准备悄然撤离,将情报带回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包括埃尔文在内的近十名队员,竟公然抗命。
“首领,我们……不回去了。”埃尔文站了出来,尽管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这里给了我们曾经不敢想的东西——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一种不被仅仅当作杀人工具看待的尊重。伽尔巴统帅许诺的征服与荣耀,听起来很遥远,但这里的面包、屋舍、还有……希望,是实实在在的。”
首领又惊又怒,试图以军法威胁,甚至拔出了暗藏的短刃。然而,更多的队员站到了埃尔文一边。他们并非不惧伽尔巴的威严,而是在莫斯科这短短时日的见闻,像一股温暖的洪流,冲垮了他们心中原本坚固的、以征服和服从为信条的壁垒。
一场无声的、却关乎信念与抉择的对峙,在暗巷中进行。最终,一半人选择了忠于最初的使命,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悄然潜出莫斯科,踏上归途。而另一半,包括埃尔文在内,则撕毁了伪装,主动向莫斯科的治安官坦白身份和意图,并表达了留下的强烈愿望。
消息传到拔都与林灵素耳中。拔都先是震怒于伽尔巴的窥探,随即又被这“阵前叛逃”之事引得深思。林灵素则神色平静,只淡淡道:“民心如水,避高而趋下,避祸而就福。我辈所能为者,不过是为其开辟流向安宁富足之渠道耳。此非我之能,乃道之所向。”
当仅剩一半的探子小队,带着残缺的情报和满腹的惊疑不定,狼狈不堪地回到伽尔巴面前,禀明另一半人竟自愿叛逃并落户莫斯科时,伽尔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砸碎了心爱的银杯,低吼道:“林灵素……拔都……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竟能让我日耳曼的勇士,甘心背弃荣誉,留在那蛮荒之地!”
他感受到的,不仅是情报的损失,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文化层面的挑战和威胁。莫斯科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开始吸附原本属于他的力量。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态势,比任何战场上的失败,都更让他感到心悸与愤怒。
箭,依旧在弦上。但伽尔巴此刻的目标,除了征服的土地,更添上了对那个正在北方凝聚起一种诡异向心力的城市的、深深的忌惮与毁灭欲。欧陆的局势,因这不起眼的探子叛逃事件,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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