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塞纳河畔的太子行宫,虽经战火修缮,仍难掩其哥特式建筑的森然与昔日法兰西王室的余韵。只是如今,城头飘扬的除了残破的百合花旗,更有日耳曼尼亚的鹰徽与大宋的龙旗,昭示着这座名城由宋日共治的微妙现状。
行宫偏殿内,炭火驱散着北地的寒湿。太子赵桓端坐主位,身着便服,眉宇间带着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沉静。他对面,正是日耳曼尼亚的统治者伽尔巴。这位以勇武和秩序重建者自居的统帅,此刻眉峰紧锁,眼中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扩张欲望。
“太子殿下,”伽尔巴声音洪亮,开门见山,“我日耳曼军团兵锋正盛,士气高昂,正宜乘势东进、南下,拓土开疆,收取那些懦弱族群积攒的财富与人口,以壮我根本!殿下来自天朝上国,见识广博,不知对此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 他言辞虽算客气,但那勃勃的野心几乎要破体而出。
赵桓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斟满两杯清茶,将一杯推至伽尔巴面前。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他深知伽尔巴对《你们》的曲解已引发战端,此刻前来问计,与其说是寻求建议,不如说是试探大宋的态度,甚至希望能获得某种默许或支持。
静默片刻,赵桓抬起眼,目光清亮,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统帅雄心,可吞山河。然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桓近日读《易》,于‘无妄’一卦,略有心得,或可为统帅参详。”
他轻吟卦辞与象传,声音在石殿中回荡:
“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吟罢,他看向伽尔巴,见其面露不解,便细致阐释开来:
“‘茂’,盛也。雷之应候发声,与时相对,兴起万物而长养之,必然不爽。”他解释道,雷行天下,是顺应时节(春雷),其目的是唤醒、生长、养育万物,时机精准,作用明确,毫无虚妄。“天之与物以诚者,莫此盛焉。” 这是天地以其至诚,化育万物的最盛大表现。
“先王应民物之气机,诚动于中,而功即加于物。” 赵桓继续阐述,古代的圣王,正是感应到万物生发的内在契机(气机),自身诚心发动,其功业便自然施加于万物之上。“自然与人物之情理,相应不差,而勃然甚盛,无俟风雨有迹而神行焉,其道则取诸此。” 这种与自然、与万民情理的契合无间,勃发出盛大生机,无需等待有形的风雨(喻指强力手段),其神妙的作用已然运行,其道理正是取法于此“无妄”之象。
他最终点明主旨,目光直视伽尔巴:“统帅欲行大事,当效法先王,体察时宜,顺应民物内在之机。当此战乱方歇、民生凋敝之际,气机在于休养复苏,在于‘育万物’,而非强行征伐,逆时而动。强行动兵,掠夺人口财富,看似壮大,实则如冬行夏令,违背天时,恐非‘无妄’之道,反招致‘无妄之灾’(意想不到的灾祸)。望统帅三思,切莫穷兵黩武,当以‘茂对时,育万物’为念,根基方固,霸业可期。”
一番话,引经据典,层层递进,将“无妄”卦中顺应天时、诚心化育、反对虚妄行动(包括不合时宜的征伐)的道理阐述得清晰透彻。
伽尔巴听着,脸上的狂热稍敛,陷入沉思。他虽不完全理解《易经》的精微,但赵桓话语中“顺应时宜”、“根基稳固”、“避免意外灾祸”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与他信奉的强力征服、弱肉强食的理念颇有出入,但出自大宋太子之口,又引述东方至高经典,其分量不容小觑。
殿内一时寂静,唯闻炭火噼啪。塞纳河的薄雾漫过窗棂,带着一丝清冷。
良久,伽尔巴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太子殿下引经据典,金玉良言,伽尔巴受教了。” 他并未明确表示放弃扩张,但眼中的狂热确实冷却了几分,“‘茂对时,育万物’……此事,容我细细思量。”
赵桓知道,思想的转变非一日之功。他能做的,是在这欧陆的权力场中,适时播下东方智慧的种子,至于能否开花结果,尚需时日的浇灌与机缘的契合。伽尔巴的野心如同潜行的猛兽,虽被经典的绳索暂时勒住,却并未真正驯服。巴黎的天空下,暗流依旧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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