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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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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霍府密谋:困兽犹斗欲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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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陆侯府的地窖,隐匿于重重亭台之下,入口藏在一座假山腹中,府里大多数仆役都不知其所在。这儿弥漫着刺鼻的霉味、陈年的土腥气,还有一股似从砖缝渗出、久散不去的铁锈与汗渍相混的陈旧味儿。壁上嵌着几盏牛油灯,火苗被不知哪儿钻来的阴风吹得忽明忽暗,跳动的光影在窖壁上扭曲晃动,恰似无数躁动的鬼影。

窖室中央,蒙尘的箱笼杂乱堆放,上面覆着厚厚的蛛网。最显眼的,是紧贴窖壁立着的三排沉重松木兵器架。架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斜插着上百柄环首刀。刀身狭长微弯,乃是武帝时横扫漠北、令匈奴闻风丧胆的旧式样。岁月在刀鞘和铜环上留下了深绿铜锈与黯淡斑驳,可拔出半寸刀锋,在昏黄跳跃的灯火下,仍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幽蓝寒光,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杀戮。刀锋的寒意与地窖的阴冷交融,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冰封了人心。

霍显就站在这片刀林之前。她身上那件象征孝道的斩衰重麻,已被扯得不成样子,凌乱地裹在身上,露出里面猩红的里衣,像极了翻开的伤口血肉。她披头散发,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和不知是泪还是油的东西,黏在扭曲的脸颊上。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花掉,露出松弛、惨白的皮肉和浓重的眼袋。那双曾经顾盼生姿的凤眼,此刻只剩癫狂的血丝,和一种濒临毁灭、不顾一切的凶光。她手里死死攥着刚从架上抽出的环首刀,沉重的刀身拖在地上,随着她急促的喘息和身体的颤抖,刀尖在夯土地面上划出刺耳、断断续续的刮擦声。

“刘病已!刘病已!”霍显声音嘶哑干裂,如同夜枭厉啸,在地窖拱顶下疯狂回荡,“他要我霍家死啊!他要剐了我,剐了禹儿,剐了成君!他要让我们霍家断子绝孙,鸡犬不留!”她猛地扬起手中的刀,刀尖直指窖顶,仿佛要刺穿那厚厚的土层,直抵未央宫的方向。刀锋寒光映着她扭曲的面容,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忘了!他忘了是谁把他从那腌臜的掖庭里捞出来的!忘了是谁把他扶上那个位子!忘了是谁替他收拾了刘贺那个蠢货!”她挥舞着沉重的刀,动作狂乱又笨拙,刀风让壁上的灯火剧烈摇晃,光影在她脸上疯狂跳动,“许氏那个贱婢的鬼魂?许广汉那个阉人?魏相、丙吉那些摇尾乞怜的狗东西!还有史高那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杂种!就凭他们?!也想扳倒我霍家?!做梦去吧!”

她猛地停下挥舞,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直喘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站在对面的霍禹。霍禹一身劲装,脸色却比窖壁还灰败,眼神里满是被逼到绝路的惊惶、巨大的恐惧,以及被母亲疯狂点燃的、同样不顾一切的戾气。他身后,是几个同样身着便装、脸色煞白的霍府核心家臣和豢养的死士头目,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亡命徒般的凶光,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深入骨髓的恐惧。

“母亲……”霍禹声音干涩发紧,“廷尉府的人……丙吉那老东西……他们封了尚书台,换了宫禁卫尉……许广汉那条老狗日夜守在宣室殿外,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史高那家伙像条毒蛇盘在尚书台……魏相更是……还有……还有西市那件事……”提到西市刘猷的死,霍禹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刘猷……他到底是宗室,是刘贺的儿子……陛下他……”

“住口!”霍显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尖叫起来,唾沫星子喷了霍禹一脸,“怕什么?!不过是个没落藩王的野种罢了!死了就死了!刘病已他敢怎样?!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试探我们霍家的底线!”她扔掉沉重的环首刀,刀身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巨响。她枯瘦如爪的手猛地抓住霍禹胸前的衣襟,力气大得几乎要把衣料撕裂,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霍禹惊恐的瞳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禹儿!你爹当年是怎么做的?!上官桀、桑弘羊、燕王旦……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刘贺!挡路的石头,就得一脚踢开!踢不开,就砸个粉碎!”她猛地松开霍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窖壁边那些沉默、散发着寒气的环首刀,“看见了吗?!这些刀!是你爹当年带过的兵用过的,是喝过匈奴血的!它们还没钝,它们还认得霍家的主人!”

她踉跄着冲到刀架前,粗糙的手指带着近乎亵渎的狂热,用力抚过一排冰冷粗糙的刀鞘,激起一片细微的铜绿和灰尘。“三百死士!就在府外别院!都是你爹当年留下的老卒!他们的刀比这些更锋利,他们的心比铁还硬!只等你一声令下!”她猛地转身,枯发飞扬,眼中爆发出一种毁灭性的、带着奇异光芒的疯狂“趁他羽翼未丰!趁他以为我们只会坐以待毙!动手!就在今夜!调兵!入宫!宰了刘病已!宰了许广汉!宰了魏相丙吉史高!把他们的头,挂在未央宫北阙!”她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那猩红的里衣在昏暗灯火下宛如浸透了鲜血,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然后…然后我们废了他!就像当年废了刘贺一样!另立新君!昌邑王那一系不是还有几个小崽子吗?或者…或者…”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胆寒、亵渎神明的狂热,枯槁的手指直指霍禹,“立你!禹儿!你爹能做周公,你为什么不能?!这刘家的江山,本就该是我霍家的囊中之物!”

“夫人!慎言!”一个站在阴影里,面容阴鸷的家臣头目冯子都猛地出声,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

霍禹也被母亲这赤裸裸、大逆不道的狂言惊得浑身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冰冷的刀架上,几柄环首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脸色惨白,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疯狂诱惑的、原始的野心在他胸腔里激烈搏杀,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撕裂。他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母亲,看着窖壁上那些沉默的、闪着幽蓝寒光的旧刀,看着家臣和死士头目们脸上混杂着恐惧、凶狠和一丝被煽动起来的、亡命徒般的亢奋……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牛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爆响,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那浓重的霉味、铁锈味、汗味和霍显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老人特有的、混合着昂贵熏香与腐朽的气息,令人窒息。

霍禹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沉默的刀锋,扫过家臣们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最后落回母亲那张因疯狂和期待而扭曲放光的脸上。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直冲肺腑,仿佛暂时冻结了那无边的恐惧。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混合着暴戾与毁灭欲的火焰,在他灰败的眼底猛地窜起!

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前,走到最近的一个兵器架旁,猛地抽出一柄环首刀!沉重的刀身入手冰凉,刀柄粗糙的缠绳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异样的、带着血腥气的力量感。他反手从腰间拽下一个精致的鎏金酒囊,拔掉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在霉腐的地窖中弥漫开来。

霍禹双手高举酒囊,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将清冽的酒液,狠狠浇淋在手中那柄幽蓝的刀锋之上!

“呛啷——!”

酒水撞击刀身,发出清越又带着几分凄厉的鸣响,冰冷的酒液顺着刀锋淋漓淌下,在刀尖汇聚,滴落在夯实的窖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如同新鲜的血渍。

“霍家儿郎!”霍禹的声音嘶哑,因激动和酒气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地窖中炸响,“元平旧事,就在今夜重演!随我…杀入未央!”

随着霍禹这一声喊,原本寂静的地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疯狂的力量。家臣和死士头目们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狂热所取代。他们纷纷冲向兵器架,抽出环首刀,举在半空,发出一阵低沉、带着杀意的嘶吼。

“杀!杀!杀!”这声音起初还带着几分压抑,随着众人情绪的高涨,渐渐变得震耳欲聋,在地窖的狭小空间里来回激荡,仿佛要冲破这深埋地下的禁锢,直冲向未央宫的方向。

冯子都的脸色依旧阴沉,他虽然也抽出了刀,但心中却有着一丝隐忧。他看着霍禹,低声说道:“公子,虽说我们有死士,可如今宫禁森严,贸然杀入,恐……”

霍禹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决绝与不耐烦,“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要么死,要么活,拼一把还有机会!”冯子都微微皱眉,但看到霍禹那疯狂的眼神,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霍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容,她看着众人,像是看到了霍家再度崛起的希望。“对!拼一把!当年你们侯爷能翻云覆雨,今日你们也能!只要杀了刘病已,这天下就是我们霍家的!”

在这充满疯狂与杀意的地窖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江山易主的密谋,正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急速发展。而那未央宫中的刘病已,是否察觉到了这即将来临的风暴呢?霍家这困兽犹斗的一搏,又会给大汉的朝堂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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