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进号”的甲板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气、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股大王乌贼特有的、带着碱味的墨汁气息。那头庞然巨物瘫在船尾的海水中,暗红色的躯体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几条粗壮的触腕无力地半沉半浮,已然没了声息。征服的震撼与喜悦尚未在众人心头完全荡漾开来,便被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所打断。
是耿老四。他原本就伤势未愈,身体虚弱,方才为了拉扯那根与巨鱿角力的尼龙绳,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此刻斜靠在船舷边,脸色蜡黄,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涔涔,那只受伤的手臂不自然地颤抖着,旧伤处似乎因为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简陋的绷带。而柱子也因为紧张和脱力,靠在一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显然也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连王老海,虽然强撑着没有出声,但紧皱的眉头和略显灰败的脸色,也显示出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船上的急救箱在前几日的风雨和颠簸中本就消耗大半,剩下的无非是些止血粉、纱布和几片最普通的消炎药,对于耿老四这种可能需要清创缝合、柱子可能需要静养调理的内伤,以及王老海年迈体虚引发的并发症,无异于杯水车薪。老陈拿着那个几乎空了的急救箱,束手无策,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
“药快没了……耿老四这伤口怕是感染了,柱子也需要好药调养……这可咋整?”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望向曹云飞。
曹云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喜悦被沉重的现实迅速冲淡。食物的问题暂时因这头巨鱿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这大家伙的肉够他们吃上很久),但伤病,却是比饥饿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岛上,一场普通的感染、一次内伤的恶化,都可能轻易夺走一条性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从风浪和野兽口中救回来的兄弟,再被病痛拖垮。
他的目光从痛苦呻吟的耿老四身上移开,投向了远处那座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绿色的岛屿。山林,不仅仅是猎场,在老辈猎人口中,它也是一座天然的宝库,蕴藏着医治伤痛的神奇力量。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山里的一位老猎户进山,不仅学了狩猎的本事,也零碎地听老人念叨过一些应对常见伤病、辨识草药的土法子。那些知识,如同沉睡的种子,深埋在他的记忆里,此刻,被眼前的困境猛地唤醒。
“别慌。”曹云飞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咱们没药,但这岛上有!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有时候比那西药片子还管用!”
他走到耿老四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血迹浸透的绷带。伤口果然有些红肿发炎,边缘泛白,看着令人揪心。他又看了看柱子和王老海的情况,心中快速盘算着需要的草药。
“老陈,你带顺子、小陈,负责把这大家伙处理了。”曹云飞指向船尾那头巨鱿,“乌贼肉抓紧时间分割,能熏制的熏制,能晒干的晒干。注意,它体内的墨囊和那个硬喙(嘴)别扔,说不定有用。”
老陈连忙应下,招呼顺子和小陈开始忙碌这繁重的工作。
“从起,大壮,二狗,你们几个,继续测试应急舵,协助范船长,想办法把船尽量往靠近岛屿、水深合适又能避风的地方挪一挪,咱们得做好长期驻扎的准备,船停在这里太显眼,也不安全。”
靳从起等人也领命而去。
最后,曹云飞看向于小海和大刘:“小海,你眼神好,记性也不错。大刘,你跟我进过几次山,对草木还算熟悉。你们俩,带上家伙,跟我再进一趟林子!咱们去找药!”
没有片刻休息,曹云飞带着于小海和大刘,再次踏入了那片既给予他们食物又潜藏危险的丛林。与之前寻找食物时不同,这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考验眼力和知识。曹云飞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着那位老猎户曾经絮叨过的草药知识,嘴里低声念叨着,像是在唤醒沉睡的记忆。
“耿老四伤口红肿发热,是有了火毒(炎症),需要找能清热消肿、止血生肌的……我记得好像有种叫‘白毛根’(白茅根)的,叶子像矛尖,根是白的,嚼碎了敷上能凉血止血……还有一种叫‘马屁泡’(马勃)的菌子,老了里面是灰粉,撒在伤口上也能止血……”
“柱子内里可能伤了气血,需要找点能补气、活血的……山里好像有种‘血见愁’(茜草)?根是红色的……对了,还有野山药,补气健脾……”
他的脚步放得很慢,目光如同梳子般,仔细地梳理着路旁的每一株植物。于小海和大刘紧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仔细辨认,不敢有丝毫大意。
“云飞哥,你看这个是不是?”于小海指着一丛叶片狭长、边缘有细齿的野草问道。
曹云飞蹲下身,拔起一株,看了看根部,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叫‘锯齿草’,没啥大用。”
他们穿过潮湿的洼地,攀上阳光充足的山坡,在不同的植被环境中寻找着目标。曹云飞不时停下,用手捏碎一片叶子闻闻气味,或者挖出一点根茎仔细观察。有些植物他能够确认,有些则只是模糊的印象,需要反复比对,不敢轻易采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岩石缝隙里,他们找到了一大丛叶片狭长、背面带着白色绒毛的植物。曹云飞挖出它的根茎,看到那洁白的、带着节段的根块时,脸上露出了喜色:“是白毛根!没错!”他小心地采集了不少根茎。
紧接着,在一片柞树林下的腐殖土里,他们又发现了几个灰白色、圆滚滚、如同小皮球般的马勃菌。曹云飞用手轻轻捏了捏,确认里面已经变成干燥的粉末状,这才小心地采摘下来。
“还缺活血补气的……”曹云飞念叨着,目光继续搜寻。终于,在一处灌木丛边缘,他发现了一种攀援植物,茎上有倒刺,挖开泥土,露出了暗红色的根茎。“血见愁!就是这个!”他又采集了一些它的根茎。
回去的路上,运气不错,他们还在一条溪流边发现了一片野山药,藤蔓缠绕在其他灌木上。曹云飞挖出几块肥厚的根茎,这可是好东西,既能当药,也能充饥。
带着满满的收获,三人返回了营地。曹云飞立刻开始动手处理这些草药。他将白茅根洗净,用石头捣烂成泥状;将马勃菌掰开,取出里面褐色的孢子粉;将血见愁的根茎切片;野山药则暂时存放起来。
他先来到耿老四身边,用烧开后又晾凉的温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洗去脓血和污物。耿老四疼得龇牙咧嘴,但咬牙硬撑着。清洗干净后,曹云飞将捣烂的白茅根泥厚厚地敷在伤口红肿处,一股清凉的感觉顿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然后用干净的(在开水中煮过)布条重新包扎好。
“这个,一天换一次药。这白毛根能清热消肿,希望能压住火毒。”曹云飞对守在旁边的老陈嘱咐道。
接着,他又将血见愁的切片和野山药一起,放入锅中加水熬煮。“柱子,王叔,你们俩把这个药汤喝了,一天两次。血见愁能通经活络,野山药补气力,对你们的内伤和体虚有好处。”
至于马勃菌的孢子粉,他则用油纸包好,交给老陈:“这个收好,万一再有外伤出血,可以直接撒在伤口上,止血效果很好。”
做完这一切,曹云飞才松了口气,感觉比和海里的巨鱿搏斗还要耗费心神。他看着敷上草药后神色似乎舒缓了一些的耿老四,以及喝下药汤后气息渐渐平稳的柱子和王老海,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稍微落地。
虽然这些土法子的效果无法与现代医药相比,但在此刻,这已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是绝境里的一份希望。百草仁心,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岛上,曹云飞用他源自山林的经验和智慧,再次为同伴们撑起了一片生的天空。这份源于自然、反哺同伴的温情,比任何猎物都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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