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内的混乱,已臻极致。
不嗔的彻底魔化,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火炭,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矛盾与杀机。
他赤红的双目中再无半分理智,只有最原始的毁灭欲望,周身缠绕的赤黑气息带着灼热与腐蚀的特性,每一次挥拳踢腿,都带着崩山裂石的恐怖威力,将庄严的佛殿搅得天翻地覆。
“结阵!伏魔!”
慧明大师须发皆张,再无平日温润,与达摩院十八位武僧瞬间布下“十八罗汉伏魔大阵”。道道璀璨佛光如同金色锁链,纵横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卍字光轮,朝着不嗔当头压下,梵唱之声响彻殿宇,试图以无上佛法净化其魔性,压制其力量。
然而,入魔的不嗔力量暴涨,竟凭借一股蛮横无比的凶戾之气,硬生生顶住了大阵的压制。
他狂吼着,双拳轰出,赤黑色的气劲如同两条孽龙,撞击在光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光轮剧烈摇晃,布阵的武僧们个个脸色潮红,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趁现在!拿下那两个妖人!” 钟镇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厉声下令。数十名嵩山弟子剑光闪烁,结成凌厉剑阵,如同狂风暴雨般向萧见白和弥仞攻来。
剑气森寒,与不嗔的魔气、少林的佛光交织在一起,将大殿变成了混乱的修罗场。
“找死!”
萧见白眼神冰寒彻骨,他知道此刻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体内冰绝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断杖挥舞间,森然剑气如同极地风雪,席卷而出,不再是之前的克制与防守,而是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凌厉。
剑光过处,嵩山派弟子的长剑纷纷被冻结、崩碎,修为稍弱者更是被寒气侵入经脉,瞬间失去战斗力。
但他毕竟只有一人,又要分心护住身后虚弱的弥仞,面对结成阵势、配合默契的嵩山精英,一时也被连绵不绝的剑光所困,左支右绌。
弥仞的情况更为糟糕。不嗔的魔化以及大殿内混乱狂暴的能量冲击,如同催化剂般,剧烈地引动了她识海中那本就因强行引动“业火”而躁动不安的虚渊暗种。
“呃……” 她闷哼一声,只觉得眉心剧痛,那点幽暗的种子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冰冷的虚无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在她体内奔腾肆虐,试图冲破《静虚涵光篇》与少林正气的双重封锁,与外部不嗔的魔性,乃至更深远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充斥着各种扭曲的幻听,有父亲弥风最后的叮嘱,有千仞堂覆灭时的惨叫,有不嗔疯狂的嘶吼,更有一种来自无尽虚空深处的、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呢喃,呼唤着她放弃抵抗,拥抱那永恒的虚无与寂静。
乌鳞匕首在她手中剧烈嗡鸣,幽光大盛,渴望饮血,渴望释放那毁灭一切的力量。
“不能……不能再让它控制我……” 弥仞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看到萧见白为了保护她,肩头已被一道刁钻的剑气划破,鲜血染红了白衣;看到不嗔在伏魔大阵中痛苦挣扎,那赤红的眼眸深处,依稀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绝望的泪水;看到慧明大师等僧人为了压制魔性,个个嘴角溢血,仍在苦苦支撑……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而她自己,也将彻底沦为虚渊的傀儡。
绝境之中,弥仞的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她想起了《净业伏魔偈疏钞》中的记载,想起了昨夜那如同炼狱般的煎熬与那一丝捕捉到的“平衡点”。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不再试图去压制暗种,也不再仅仅是用“业火”去灼烧。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要主动、彻底地引动暗种的力量,但不是为了毁灭,而是要以自身全部的心神意志为赌注,以那初步领悟的“业火”为引导,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要么,在极致的对抗中找到彻底掌控甚至炼化它的方法;要么,就被它彻底吞噬,万劫不复。
“萧见白!” 弥仞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帮我护法十息!十息之内,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萧见白闻言,虽不知她意欲何为,但看到她眼中那种破釜沉舟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话音未落,他剑势陡然一变,不再追求退敌,而是将冰绝内力催发到极致,化作一道环绕两人急速旋转的冰雪风暴壁垒。
寒气刺骨,剑光如龙,竟是以一己之力,暂时将嵩山派的剑阵与外界混乱的能量冲击隔绝开来。
弥仞深深看了一眼萧见白浴血奋战的背影,然后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她放弃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的最深处。
那里,已是末日般的景象。虚渊暗种化作一团不断膨胀蠕动的黑暗,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而《静虚涵光篇》的青光与少林的佛门正气,如同风中残烛,勉力支撑。
“来吧……” 弥仞的意志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
她主动放开了对暗种的所有压制!同时,将她所有的记忆、情感、执念、因果,对父亲的爱与怀念,对千仞堂的责任,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对萧见白与不嗔的守护之意,甚至是对那幕后黑手的刻骨仇恨。
所有这一切,被她以《净业伏魔偈疏钞》中记载的秘法,毫无保留地点燃。
这一次的“业火”,远比昨夜更加猛烈,更加纯粹,不再是试探性的火星,而是焚尽一切的燎原之火。
金色的火焰,带着净化与审判的意味,在她识海中轰然爆发,不再是仅仅灼烧暗种,而是将她自身的整个精神本源与那暗种,一同包裹了进去。
“吼——!”
暗种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更加狂暴的虚无之力涌出,试图扑灭这金色的火焰。
冰冷与灼热,死寂与生机,毁灭与净化,两种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终极力量,以弥仞的识海为战场,展开了最原始、最残酷的碰撞与吞噬。
弥仞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左侧是不断蔓延、试图吞噬一切的幽暗纹路,右侧是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其焚为灰烬的金色火焰。
她的七窍之中,开始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暴波动。
“小仞仞!” 萧见白心急如焚,却不敢有丝毫分神,只能将冰雪壁垒催动得更紧。
十息时间,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
识海之内,弥仞的意志在业火与虚无的夹缝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煎熬。她的记忆碎片在火焰中翻腾,又不断被黑暗吞噬。
她仿佛看到了玉衡星核被无数暗红锁链缠绕抽取的景象,看到了父亲陈寒在最后时刻,以自身精血在她眉心种下《静虚涵光篇》封印的场景,也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笼罩在迷雾中的身影,正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千仞堂的覆灭,注视着她的挣扎……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湮灭的刹那,在那极致的痛苦与对抗的最深处,她终于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平衡点”。
并非压制,也非驱逐,而是理解与统御。
她明白了,这虚渊暗种,本质并非纯粹的“恶”,而是一种接近世界本源法则的、冰冷的“虚无”之力。它渴望吞噬、同化一切“存在”,这是它的本能。
而《静虚涵光篇》与“业火”,代表的则是“存在”的秩序与“心念”的力量。
强行对抗,只会两败俱伤。唯有以自身无比坚定的“存在”意志为核心,以“业火”为熔炉,将这“虚无”之力强行纳入自身的掌控,使之成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而非主宰。
“以我心为宙,纳虚渊为宇!业火为引,真如不昧!”
福至心灵般,一段玄奥的法诀自她灵魂深处浮现,并非来自任何典籍,而是她在生死关头,自身感悟与过往所有积累融合而生的产物。
轰隆——!
识海中仿佛开天辟地!那熊熊燃烧的金色业火,不再与黑暗对抗,而是如同锻造神兵的匠师,开始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强行将那狂暴的虚无之力锤炼、压缩、塑形。
痛苦达到了顶点,但弥仞的意志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铁,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与清晰。
那团蠕动的黑暗,在业火的煅烧下,发出不甘的哀鸣,最终被强行压缩、凝聚,化作了一颗米粒大小、通体漆黑、却隐隐流转着一丝金色火焰纹路的晶体。
这颗晶体,不再散发混乱的吞噬意念,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稳定感,静静地悬浮在弥仞的识海中央。
它依旧蕴含着庞大的虚无之力,但这股力量,此刻却与弥仞自身的意志、与《静虚涵光篇》的青光、甚至与那一缕残存的玉衡星核本源,达成了一种微妙而稳固的平衡。
在她不惜性命、行险一搏之下,她竟然真的初步炼化了虚渊暗种,将其从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她有限度引导和控制的、危险而强大的力量核心。
外界,弥仞周身那恐怖的异象骤然平息 幽暗纹路与金色火焰同时敛去,她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左眼清澈如昔,星辉隐现;右眼却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但在那漆黑的中心,有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一切。
她整个人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虚弱与紊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深不可测的渊深。
既有《静虚涵光篇》的清净平和,又带着一丝虚渊的冰冷死寂,更有一股历经业火焚烧而不灭的坚韧意志。
她抬手,看向手中仍在嗡鸣的乌鳞匕首。心念微动,那匕首上的幽光顿时温顺下来,仿佛遇到了真正的主人。
十息,刚过。
“弥仞?” 萧见白感受到身后气息的变化,惊喜回头,却对上了她那双变得异常深邃的眼眸,不由得一怔。
弥仞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事。她的目光越过萧见白,投向大殿中央仍在疯狂挣扎的不嗔,以及苦苦支撑的慧明大师等人。
是时候,结束这场混乱了。
她一步踏出,身形仿佛融入了空间的缝隙,瞬间穿过了萧见白的冰雪壁垒,出现在了十八罗汉伏魔大阵的边缘。
“慧明大师,请稍缓阵法,让我来。” 弥仞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慧明大师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奇异而强大的平衡气息,眼中闪过极大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但他没有犹豫,立刻示意众僧稍稍放松了一丝压制。
就在阵法压力稍减的刹那,弥仞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极其凝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光芒汇聚,而在那幽暗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丝微小的金色火苗在跳跃。
她对着狂躁不安的不嗔,轻轻一指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幽金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不嗔周身狂暴的赤黑气劲,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嗡——!”
不嗔浑身剧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他周身的赤黑气息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疯狂消融、退散。
眼中那疯狂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其下隐藏的、被无尽恐惧与痛苦充斥的本来瞳眸。
弥仞那一指,并非攻击,而是以她刚刚炼化的、蕴含着一丝业火特性的虚渊之力,强行切断了引动不嗔魔性的那股外在牵引力,并以业火的净化特性,灼烧其体内躁动的魔念。
与此同时,一段被封印的、属于不嗔的深层记忆碎片,也顺着那股力量的连接,涌入了弥仞的感知:
那是一个尸横遍野、魔气冲天的古战场景象。一个身披暗红魔神铠甲的伟岸身影,手持魔刃,睥睨天下,其面容……竟与不嗔有七分相似。那是……不嗔的亲生父亲,上一代的虚渊眷属,亦是曾几乎颠覆武林的“修罗魔主”。
而在修罗魔主即将彻底魔化、毁灭一切的最后时刻,是广济禅师以无上佛法与牺牲,强行将其大部分魔性本源剥离封印,并保住了其一丝清明所化的幼子,也就是不嗔。
广济禅师将不嗔带回五台山,以佛法日夜熏陶,试图化解其血脉中传承的魔性。而那被剥离的魔主本源,则被封印在了……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但弥仞已经明白了不嗔的身世,也明白了为何他的力量如此特殊,他继承了其父的魔性血脉与力量本源,却又在佛门环境中长大,身具精纯佛光。
而此刻,引动他魔性彻底爆发的,除了少林的变故和自身情绪的剧烈波动,更重要的,是有一股来自外部的、与他同源的力量在召唤和催化。
“原来如此……” 弥仞眼中寒光一闪,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殿的阻碍,望向了藏经阁的方向,“你们的目的是……被封印的‘修罗魔主本源’!”
就在不嗔魔性暂时被压制,软倒在地,被慧明大师等人急忙护住的瞬间。
“何方宵小,敢闯藏经阁重地!”
一声蕴含着沛然佛力的怒喝,自藏经阁方向传来,紧接着,便是激烈无比的交手声与能量碰撞的轰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藏经阁上空,佛光与一道诡异飘忽的灰影激烈碰撞,看守藏经阁的两位少林隐修长老已然出手,但那灰影身法如同鬼魅,招式狠辣刁钻,竟能与两位长老周旋而不落下风。
“调虎离山!” 萧见白瞬间明悟,“他们的真正目标,一直是藏经阁里的东西!”
弥仞感受着藏经阁方向传来的、与不嗔体内魔性隐隐共鸣的波动,冷冷道:“不,他们的目标,是藏在藏经阁深处的……‘修罗魔主’被封印的本源!”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慧明大师、方证大师脸色剧变,显然他们知晓这个秘密,而钟镇等嵩山派众人则是一头雾水,但也意识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阻止他!” 方证大师终于不再静坐,霍然起身,一股浩瀚如海的磅礴气息笼罩全场,便要亲自出手。
但,已经晚了。
那灰影在与两位长老缠斗的间隙,似乎触动了某个隐秘的机关,藏经阁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不嗔魔化时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暴戾恐怖的魔气,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轰然苏醒,冲天而起。
暗红色的魔气光柱撕裂云霄,将少室山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整个少林寺地动山摇,无数僧人被这股恐怖的魔威压得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终于!魔主之力,重见天日!” 那灰影发出得意而沙哑的狂笑,身形一晃,便欲冲向那魔气爆发之源。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弥仞。
她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藏经阁的入口处。手持乌鳞匕首,周身气息渊深如海,左眼星辉,右眼暗金,平静地注视着那实力恐怖的灰影杀手。
“此路,不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灰影杀手身形一顿,露出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同时存在着令他忌惮的虚无之力,以及一种仿佛能克制魔气的奇异净化气息。
萧见白毫不犹豫,身影一闪,落在了弥仞身侧,断杖斜指,剑气锁定了灰影。
慧明大师安排弟子照顾好不嗔,与方证大师对视一眼,两位少林魁首同时迈步,浩瀚佛光如同两轮骄阳,升腾而起,与那冲天的魔气光柱分庭抗礼。
钟镇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局势,看着那冲天的魔气,再傻也明白自己被当枪使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进退维谷。
局势,在这一刻,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一方是刚刚炼化暗种、实力未知的弥仞,战力强横的萧见白,以及底蕴深厚的少林方丈与达摩院首座。
另一方,是实力高深莫测的灰影杀手,以及那刚刚破封、尚未完全显现的修罗魔主本源之力。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真正的决战,即将在这佛门圣地,围绕着那足以颠覆武林的力量,彻底爆发。
白玉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少林寺的钟楼之巅,俯瞰着下方混乱而壮观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钥匙已动,魔主将临。弥姑娘,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接下来,就让这场盛宴,变得更加热闹吧……是成为新的魔主,还是作为魔主降临的祭品,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山风猎猎,吹动他白色的衣袍,仿佛一位冷漠的看客,等待着戏剧最高潮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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