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在狭窄的舱室内炸开。她提出了一个胆大包天、近乎疯狂的设想:既然孢子感染者似乎能与那诡异菌丝能量场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或连接,能否尝试主动引导他们,被动接收来自那个未知网络的信息碎片?她打了个冰冷的比方——就像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冒着被定位的风险,强行捕捉敌方飘忽不定的无线电波,从杂音中分辨出致命的指令。
这个想法无疑是在悬崖边缘行走,风险巨大。稍有不慎,不仅可能让感染者石柱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沦为空洞的躯壳,更可怕的是,若那菌丝网络真有意识,此举无异于将己方的坐标暴露给黑暗中的猎手,引来反向的控制甚至毁灭性的打击。 但眼下,他们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敌暗我明,情报匮乏到了极点。 这铤而走险的一步,或许是撕开迷雾、打破僵局的唯一一线希望。
陈默沉默着,船舱内只有油灯灯芯噼啪的轻微爆响和海浪持续拍打礁石的沉闷噪音。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因痛苦而蜷缩的石柱,又掠过裴明月坚定而锐利的眼神,最终落在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掌上。 沉吟良久,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他终于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可以一试,”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沉重无比,“但必须谨慎,如履薄冰。由我亲自看护,我的内息与他同源,能最先感知其变。一旦情况不对,我会立刻斩断连接,绝不犹豫。”
他们选择了其中一名意志相对最为坚韧、名唤“石柱”的感染者。这名来自北地的汉子,此刻虽被怪病折磨,眉宇间仍残留着往日的刚毅。 将其安置在船舱内相对安静隔绝的角落,以旧毡毯稍作隔挡。陈默与裴明月一左一右,如同守护又如同禁锢,盘坐在石柱身旁。 经验老道的海爷则带着其余好手退至舱外,人人兵刃出鞘半寸,屏息凝神,警惕着可能来自外界或舱内的任何异动,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舱内,油灯的光晕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舱壁上,随着船只轻微的晃动而摇曳,恍若鬼影。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按在石柱后背心俞穴,触手处一片异常的冰凉与粘腻。 他闭目凝神,缓缓渡入一丝极为温和、细若游丝的内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试图拨开对方体内躁动紊乱的气血之弦,抚平其痛苦。 同时,他集中全部精神,灵台空明,试图通过那微妙的肌体与能量接触,捕捉石柱精神世界最细微的波澜。 裴明月则身体微微前倾,清澈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紧锁住石柱的面部,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搐、眼球的转动,乃至呼吸频率的些微改变。
起初,石柱只是在陈默内息触及的刹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在陈默那绵长而平和的内息耐心引导下,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呼吸变得异常绵长而缓慢,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整个灵魂被抽离,陷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梦魇或催眠状态。
突然!
石柱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嘴唇开始无声地开合,速度快得惊人,又骤然慢下,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模糊、粘稠、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音节:
“……海……龙……巢……” (声音低沉,带着回响)
“……圣火……必须……归位……” (语调陡然拔高,充满诡异的狂热)
“……黄泉……之眼……将开……” (气若游丝,寒意彻骨)
“……苏……苏……长安……” (最后两个字,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挣扎)
那声音模糊不清,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却又字字夹杂着强烈的、足以感染他人的恐惧情绪,在寂静的舱室内弥漫开来。 陈默与裴明月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乎漏跳了半拍,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努力从这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谵语中,捕捉每一个可能关联着生死存亡的字眼。
“海龙巢”——这很可能指代敌方海上主力的集结地,一个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核心据点;“圣火归位”——与之前情报中“归还圣火”的呓语严丝合缝,似是那幕后黑手“拜火冥尊”必须达成的核心目标;“黄泉之眼”——又是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全新名号,光听其名便知绝非善地;而最后那被反复念叨、带着战栗的“苏……长安……”则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
苏?是指那个观星台副使,格物院协理,苏铭苏侍郎吗?他此刻……在长安?这突如其来的关联,让陈默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喜欢盛唐探案录请大家收藏:(m.8kxs.com)盛唐探案录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