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之门的柔和白光,如同母亲温柔的怀抱,将最后一批撤离的龙宫幸存者——包括重伤员、技术人员以及荒木宗介和副艇长等人在内——尽数吞没。当那令人心安的光芒在身后逐渐收缩、最终化作一个光点并彻底消失时,残破的龙宫指挥中心内,只剩下宋茜一人,以及门外越来越近、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收割者”嘶鸣与能量爆裂声。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扇消失的门,只是静静地转过身,拾起地上那把能量即将耗尽的步枪,检查了一下剩余的弹匣,然后步履坚定地走向指挥中心的主控台——那里,是整个龙宫防御体系的最后节点,也是她能为自己,为路岩,为这片即将沦陷的家园,选择的最终战场。
她启动了最后的协议——将龙宫所有残余的能量,包括维系基础维生系统的部分,全部导向核心结构支撑点和几个关键的通道枢纽。这无法阻止“收割者”,但足以在它们彻底吞噬这里时,引发一场足够剧烈的崩塌,或许能埋葬一些敌人,也让自己…不至于落入它们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微微喘息。左臂骨折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比起内心那片空茫的决绝,这疼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她望着舷窗外那片被战火染成暗红色的海水,以及如同鬼影般逼近的“收割者”轮廓,心中异常平静。
【…你…不后悔吗?】路岩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再次萦绕在她心间。
宋茜在意识中轻轻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是我的选择。就像你当初的选择一样。”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最终的毁灭。
然而,预想中的狂暴冲击并未到来。
就在第一批“收割者”的暗影触手即将触及指挥中心外部装甲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比“秩序碎片”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包容的意志,猛地从龙宫之门的方向苏醒过来!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存在的彰显!
是渊鲸!那沉眠的龙宫基石,在龙宫即将彻底湮灭、在宋茜决意与家园共存亡的意志刺激下,终于完全苏醒了!
并非实体显现,而是其磅礴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龙宫,并向着外围扩散!这股意志中蕴含着深海亿万年的记忆,蕴含着对秩序的维护,对生命的悲悯,也蕴含着…一丝被惊扰沉眠的怒意!
那些狂暴的“收割者”在接触到这股意志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恐惧尖啸!它们的动作僵住了,暗能量构成的身躯剧烈波动,甚至出现了溃散的迹象!它们可以轻易撕裂钢铁,湮灭能量,却无法对抗这种源自世界本初、代表着某种底层规则的古老存在!
渊鲸的意志并未攻击,只是如同一个苏醒的巨人,舒展了一下身躯,那无形的威压,便让这些“收割者”不敢越雷池半步!它们围绕着龙宫焦躁地盘旋、嘶鸣,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绝处逢生!
宋茜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着舷窗外那些停滞不前的恐怖阴影。她感受到那股笼罩着自己的、温暖而浩瀚的意志,仿佛听到了渊鲸那低沉悠远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鲸歌。
是路岩…是他牺牲自我,与渊鲸意志融合,在这最后的时刻,再次守护了她,守护了这片土地最后的尊严。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宋茜眼角滑落。不是悲伤,而是某种释然与感动。
她活下来了。龙宫,暂时保住了。
…
与此同时,穿过“伊甸之门”的幸存者们,踏入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世界。
没有预想中的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也没有科幻般的未来城市。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空。脚下是坚实却看不见实体平台,四周是流动的、仿佛由液态光构成的墙壁,上面不时浮现出复杂的符号和难以理解的几何图形。
空气清新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心神的能量。他们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疲惫和恐惧感也在迅速消退。
“这里…就是伊甸?”荒木宗介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习惯了深海的黑暗与危机,对这种过于“完美”的环境感到本能的不适。
“生命体征稳定…环境参数…无法解析,但似乎对我们无害。”随行的技术人员报告道,脸上带着惊奇。
他们尝试向前探索,脚下的“地面”会随着他们的意念自动延伸。他们看到了由光构成的树林,溪流中流淌着发光的液体,甚至看到了一些温顺的、仿佛由能量构成的奇异生物在远处嬉戏。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和谐、安宁、美好。仿佛这里就是传说中远离一切苦难与纷争的净土。
然而,随着探索的深入,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在一些敏锐的人心中滋生。
太安静了。除了他们自己的声音,这里几乎没有其他声响。
太完美了。一切都井然有序,找不到任何瑕疵、任何混乱、任何…“自然”的痕迹。
而且,他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找不到任何边界,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美好的梦境里。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副艇长低声对荒木说道。
荒木皱紧眉头,他也有同感。这里缺乏一种…“真实”感。就像一幅描绘天堂的油画,再美,也只是画。
就在这时,他们前方流动的光壁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清晰的、他们能够理解的文字:
【欢迎来到‘方舟·伊甸’,文明的避难所。】
【检测到新成员接入,正在扫描个体及集体意识数据…】
【正在根据数据库,为你们构建最适宜的生存环境…】
【请放松,接受引导。所有痛苦与纷争,将在此终结。】
文字消散,周围的光影开始更加剧烈地变幻,似乎要为他们“定制”一个专属的完美世界。
“构建?扫描意识?”荒木猛地警觉起来,“这地方…在读取我们的思想?!”
他想起“自由城”幸存者昏迷前的呓语——“‘彼岸’是陷阱…是‘观察者’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这个“伊甸”,这个需要用三枚“秩序碎片”才能开启的终极避难所,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乐土,而是…一个巨大的“观察”样本收集器?一个将文明最后火种“归档保存”的…博物馆?或者说,监狱?
它所呈现的美好,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一切——记忆、情感、乃至存在的独立性?
“所有人警戒!”荒木猛地举起武器,对着那变幻的光壁怒吼,“别被这表象骗了!这地方不对劲!”
美好的表象之下,似乎隐藏着比深海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伊甸”之门,为他们打开的,究竟是生路,还是另一个形态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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