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之后,吴府上下笼罩在一种混合着悲伤、肃穆与一丝解脱的氛围中。吴承业再无半分迟疑,立刻雷厉风行地操办起苏婉清的后事。
他命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具黑檀旧棺从土坑中起出,暂时安置在庭院中搭起的凉棚之下,四周以素幔围挡,避免日光直射。又亲自监督,着人用最好的木料,赶制了一口厚实端庄的新棺木。柳氏则细心挑选了上等的丝绸,命针线上人连夜赶制出一套华美整洁的青色寿衣——她记得周福所言,苏小姐生前最爱青色。
慧能禅师亲自在城外西山脚下,择了一处前有活水环绕、后有山峦依靠的风水吉壤作为新的墓地。禅师言道,此地山清水秀,可安魂宁魄,利于亡者往生。
移棺那日,吴承业吩咐一切从简,但仪式务必庄重。仆役们用清水和干净的白布,极其轻柔地为苏婉清的遗骸擦拭去二十年来沾染的泥土尘垢,然后为她换上了那套崭新的青色寿衣。当那身刺目的勒痕再次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目睹之人无不心生恻隐,默默垂首。遗容整理妥当后,被慎重地请入新棺之中。
吴承业与柳氏身着素服,亲自扶棺,送往西山新墓地。周福也执意跟随,一路老泪纵横,如同送别自己的子侄辈。下葬之时,慧能禅师率领寺中几位僧人,在墓前设下香案法器,诵念《往生咒》、《地藏经》,梵音阵阵,木鱼声声,庄严肃穆。
法事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香烟袅袅,盘旋上升,仿佛要将这沉埋了二十年的冤屈与思念,直达天听。吴承业与柳氏亦在墓前虔诚跪拜,焚香祷告,恳请苏婉清放下怨怼,早登极乐。
说也奇怪,自苏婉清的棺木被移出吴府后,宅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之气便骤然消散了许多。当日晚间,吴承业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觉,未闻鬼泣,也未受噩梦惊扰。
然而,法事结束后的当夜,吴承业却又梦见了苏婉清。
这次的梦境,与以往截然不同。没有阴森的气氛,没有湿漉漉的头发,也没有那令人心悸的索地之声。苏婉清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衣裙,但衣裙干净整洁,面容清晰而平静,虽无血色,却不再狰狞,反而带着一种凄然的柔美。她站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对着吴承业盈盈一拜。
“恩公,”她的声音清澈而飘渺,不再空洞,“多谢恩公仗义援手,使我沉冤得雪,重见天日,更得以脱离那阴暗之地,入土为安。恩公大德,婉清没齿难忘。”
吴承业在梦中忙道:“苏小姐言重了,是在下无知,占了小姐安息之地,惊扰了小姐,所做一切,不过是弥补过失而已。”
苏婉清轻轻摇头,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与恳求:“恩公,我心中尚有一桩心愿未了,如鲠在喉,难以往生,恳求恩公再发慈悲,助我完成。”
“小姐请讲,只要吴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当年我自尽之后,文轩哥哥被我父驱逐,不知流落何方,这二十年来是生是死,境况如何,我一无所知,心中实在牵挂难安。”苏婉清语带哽咽,“我别无他求,只盼恩公能帮我找到他。若他尚在人世,请恩公务必告诉他,婉清此生,从未负他。当年以死明志,实是身不由己,请他……请他莫要再恨我、怪我……”
话语至此,已是泣不成声,身影也渐渐变得淡薄。
吴承业闻言,心中大为触动,连忙应承:“苏小姐放心!此事包在吴某身上!我必倾尽全力,寻访沈公子的下落,将小姐的心意,亲口转达于他!”
“如此……婉清便多谢恩公了……”苏婉清的身影最终化作点点莹光,消散在梦境之中。
吴承业蓦然惊醒,窗外月色正明。他将梦中情形详细告知了同样醒来的柳氏。柳氏听罢,亦是感慨万千,握住丈夫的手道:“当家的,苏小姐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临终尚念念不忘沈公子。这寻人之事,我们既然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大事,或许还能为我们家化解这段孽缘,带来福报。”
吴承业深以为然。次日一早,他便将家中几个最为精明干练、常在外行走的伙计召集起来,将寻访沈文轩之事郑重交代下去。他根据周福提供的“沈文轩,钱塘人士,寒门书生,约二十年前离开”等有限线索,让伙计们分头行动,不仅在钱塘县及周边府县打听,更要设法联系往来京城的商队,探听京城是否有一位名叫沈文轩的官员或文人。他许下重赏,务必要找到确切消息。
一场跨越地域、追寻旧日情踪的行动,就此展开。而吴承业一家,在经历了掘棺、迁葬、托梦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后,生活似乎暂时回归了平静,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悬着苏婉清那未了的最后心愿,期盼着能早日找到那位牵动着亡魂执念的沈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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