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模糊的光斑。铁北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连带着屋里的光线也显得有些昏暗。林暮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茶几腿上的油污。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出太大动静。
江川靠在沙发上,铁蛋蜷在他腿边睡得打呼噜。他手里拿着一个拆开的收音机,螺丝刀在指尖转着圈,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暮。林暮穿的还是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有点变形。刚才收拾东西时,江川瞥见他背包里只有两套换洗衣物,都是些款式老旧的衣服,布料薄得透光。
张婶什么时候来?江川突然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安静。螺丝刀停在收音机零件上,没再转动。
林暮抬起头,抹布还攥在手里:她说送完菜就过来,大概...十点多吧。他看了眼墙上的旧挂钟,指针刚过九点。
江川了一声,视线落回收音机上,却没再动手。过了几秒,他把收音机零件往茶几上一放,撑着拐杖站了起来。铝合金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的一声轻响,铁蛋被惊醒,不满地了一声,又把头埋回爪子里。
你去哪儿?林暮连忙放下抹布站起来。
拿点东西。江川单脚跳着往卧室走,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僵硬。受伤的脚踝还肿着,白纱布从裤脚露出来一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林暮没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江川的卧室其实就是客厅隔出来的一小块空间,用一块旧布帘挡着。帘子上印着褪色的牡丹花图案,边角磨得起了毛。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翻找东西。接着是衣柜门被拉开的声,很刺耳。林暮能想象出江川单脚站在衣柜前的样子,可能扶着衣柜门,另一只手在里面摸索,额头上应该又渗出了汗。
过了好一会儿,布帘被掀开一条缝,江川探出头,手里抱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他单脚支撑着,怀里的衣服有点沉,让他身体微微倾斜。
过来搭把手。江川的声音有点闷。
林暮赶紧走过去,从他怀里接过一半衣服。入手有点沉,布料都是厚实的棉或帆布,带着点樟脑丸的味道,还有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
放沙发上。江川指挥道,自己单脚跳着跟过来,把怀里剩下的衣服放在沙发另一头。
林暮把衣服放在沙发上,仔细看了看。都是男装,款式简单,颜色以蓝、黑、灰为主,无一例外都洗得发白,但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渍或异味。叠得方方正正,衣角都对齐了,能看出叠衣服的人很用心。
这是...林暮抬起头,有点疑惑。
给你的。江川在沙发边坐下,把受伤的脚小心地搁在小马扎上,喘了口气。翻找衣服显然费了他不少力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林暮愣住了,手里还捏着一件外套的袖子,布料磨得有点糙,是那种洗了很多次的柔软。
我的旧衣服。江川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外套,扔给林暮,穿着吧,总比你那几件强。
林暮接住外套,是件蓝色的工装夹克,布料是厚帆布的,肘部有两个对称的口袋,拉链是黄铜色的,已经失去了光泽,拉头处有点变形,但还能用。衣服整体是均匀的浅蓝色,明显是深蓝色洗褪的结果,领口和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下摆处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长期束在裤子里留下的。
我...林暮想说不用,他还有衣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背包里的衣服确实不多,两件薄外套都是养父母给的旧衣服,其中一件袖口已经磨破了,裤子也只有两条换着穿。昨天林建国来闹的时候,他那件外套还被扯得歪了形。
江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拿起一件黑色运动外套扔过来:试试。
林暮接住黑色运动外套,比工装夹克薄一些,布料是那种有点弹性的涤棉,胸前有个模糊的logo,洗得几乎看不清是什么字母了。袖口是松紧的,有点松垮,但整体很干净,连内衬都没有起球。
还有裤子。江川指了指沙发上剩下的两条裤子,都是深色的,一条是深灰色的工装裤,裤腿宽大,另一条是黑色的运动裤,裤脚有抽绳。
林暮拿起蓝色工装夹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套在了身上。夹克比他平时穿的衣服大了一号,肩膀有点宽,袖子也长了一截,盖住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细瘦的手腕。
布料贴在身上,带着点残留的体温和洗衣粉的味道,很踏实。林暮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帆布表面。
怎么样?江川问,眼睛扫过他身上的夹克,眉头皱了皱,是大了点,凑合穿。
林暮没说话,只是轻轻拉了拉衣角,把夹克穿好。他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有点不自在,又有点温暖。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江川的视线,江川立刻移开目光,拿起那条深灰色的工装裤扔过来:试试裤子。
林暮放下夹克,拿起工装裤。裤子的腰围明显比他的要大,他把裤子提到腰上,果然松松垮垮的,往下滑。他只好去找江川的皮带——江川平时系的那条黑色皮带,扣头是磨损的黄铜材质,放在茶几上。
他拿起皮带,穿过裤袢,用力勒紧,扣到最里面的一个孔,才勉强稳住。裤子还是有点长,他把裤脚卷了两圈,露出脚踝。
还行。江川看着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的不耐烦少了点,比你那条洗得快透明的强。
林暮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那条浅蓝色的校服裤,确实穿了很久,布料薄得能透光。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工装裤和蓝色夹克,突然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开心。他很少穿这样的衣服,以前在养父母家,穿的都是他们儿子剩下的,或者养母买的打折货,从来没有这样合身(虽然大了点但很舒服)的衣服。
他走到房间里唯一一面挂在墙上的小镜子前——镜子边缘掉了一块漆,照出来的人影有点变形。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宽大的蓝色工装夹克和深灰色工装裤,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神里带着点陌生的笑意。
嘴角好像不自觉地上扬了。林暮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耳根有点发烫。
笑什么?江川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带着点调侃。
没笑。林暮转过身,走到沙发边,脱下夹克和裤子,小心地叠好,放在一边。他拿起那件黑色运动外套,套在身上。这件比工装夹克合身一点,长度到臀部,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这个也挺好。林暮小声说,手指捏着拉链头,轻轻拉上又拉开。
江川应了一声,拿起最后一条黑色运动裤,这个不用系皮带,有抽绳。
林暮接过运动裤,试了试。果然,抽绳勒紧后正好合身,裤腿不长不短,面料柔软,比工装裤轻便。
都挺合适的。林暮把衣服叠好,放在一起,心里暖暖的。他抬起头,看着江川,想说谢谢,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前在养父母家,说谢谢是很平常的事,但在这里,对着江川,这两个字却显得格外别扭。
江川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拿起桌上的收音机零件,继续刚才的工作。放你包里吧,他头也不抬地说,去红卫家属院拿画具的时候换上,那边灰大。
林暮了一声,把叠好的衣服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旧帆布背包里。背包有点满,他把衣服往里塞了塞,拉上拉链。
谢谢。他终于小声说了出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江川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含糊地了一声,继续拧着收音机上的螺丝。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林暮看着他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鼓鼓囊囊的背包,嘴角忍不住又微微上扬。他想,等拿到画具回来,一定要把那幅画了江川背影的速写好好画完。
他拿起那件蓝色工装夹克,又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叠好,放进背包的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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