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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回过头,对上陆远那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怀疑,有挣扎,有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的决绝。
“你真的要……把这个天,彻底翻过来?”陆远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林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远,看着这个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却磨不掉风骨的男人。他知道,任何豪言壮语在这样的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重新走回屋内,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面挂着“正气存焉”四个大字的书法作品前。
“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天翻过来。”林渊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天太高,太重。有时候,云层太厚,一个人,就算耗尽一辈子,也未必能捅破一个窟窿。”
陆远眼中的光,随着这句话,似乎黯淡了一分。
“但是,”林渊话锋一转,侧过头,目光清澈而锐利,“我们可以选择做那个不停往上捅的人。捅不开,就用尽全力,在云层上留下一个拳印。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人抗争过。”
他顿了顿,目光从墙上的字,移回到陆远的脸上。
“我今天来,不是来给你升官许愿的。我缺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下属,我缺一个能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敢于在黑暗中点亮自己,哪怕光芒微弱,也绝不熄灭的战友。”
战友。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陆远的心上。
他当了快二十年的警察,从一个热血青年,熬成了一个沉默的中年人。他有过领导,有过同事,有过下属,却从来没有人,用“战友”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这个官僚体系里,上下级是天堑,同事间是看不见的竞争,每个人都被无形的规则捆绑着,在各自的轨道上小心翼翼地运行。
陆远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手。这双手,曾经能精准地在百米外击中目标,能用最巧妙的手法制服穷凶极恶的歹徒。可这些年,这双手用得最多的地方,是在一份份言不由衷的报告上签字,是在一杯杯无奈的酒局中端起酒杯。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亲手送进监狱的一个毒贩。那个毒贩在法庭上指着他的鼻子狂笑:“陆警官,你抓我,没用!我进去了,外面还有我的兄弟。你呢?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是你的兄弟?”
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一扎就是十年。
“我凭什么信你?”陆远抬起头,声音里的颤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你扳倒一个赵凤年,省里马上就会派来一个李凤年,王凤年。他们盘根错节,你斗不过的。”
“或许吧。”林渊坦然承认,“所以我需要一把尺子,一把足够坚硬、足够公正的尺子。”
他看着陆远,一字一顿地说道:“督查组接下来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对所有进入江城公安局新领导班子考察范围的候选人,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廉政背景审查。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从哪里来,不管他背后站着谁,都必须用同一套最严格的标准来衡量。”
“这把尺子,用来量别人,也用来量我们自己。我希望,你来做那个帮我校准尺子刻度的人。”
这番话,没有半点虚浮的承诺,却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有力量。
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中了陆远内心最在意的那个点。他不在乎官位,不在乎权力,他在乎的,是规则,是公平,是那条被无数人践踏、却被他奉为圭臬的底线。
让他去制定规则,去校准尺子?
陆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重新变得滚烫。那股被压抑了多年的、名为“理想”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卧室。
林渊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陆远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捧着一件用塑料防尘罩仔细套好的警服。夏常服的白色衬衫,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但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的警衔,还是一级警司的一拐一星,十几年未曾变过。
他将那件警服,郑重地放在了客厅那张老旧的茶几上,就像是在摆放一件神圣的祭品。
然后,他转身,面对林渊,缓缓地,抬起右手,敬了一个不算标准、却无比庄重的礼。
“林书记,这身衣服,我每周都会拿出来烫一遍。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穿着它,去办几个对得起这身警服的案子。”
他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腰杆,却挺得像一棵松。
“这把刀,我来执。”
他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渊,伸出了一根手指。
“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们办的每一个案子,都必须是铁案。证据链要完整,程序要合法,要经得起历史和法律的任何检验。”陆远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可以对敌人狠,但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卷进这场风暴里。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林渊看着他,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陆木头”。一个固执地坚守着程序正义,一个将法律的尊严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真正的警察。
“我答应你。”林渊向他伸出了手,“我以我的前途和名誉担保,我们办的每一个案子,都会是铁案。”
两只手,在昏黄的灯光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只手年轻,温暖,充满了改变世界的力量。
另一只手粗糙,布满老茧,却蕴含着百折不挠的坚韧。
从这一刻起,江城官场那把最锋利的“屠刀”,和那把最精准的“手术刀”,终于汇合在了一处。
“你的第一项任务,”林渊松开手,神情恢复了严肃,“明天一早,来督查组报到。我需要你从全局范围,挑选十个像你一样,业务过硬、身家清白,但被打压多年的老警察,组成一支特别调查队,直接对我负责。”
“这支队伍,将是我们的尖刀。专门啃最硬的骨头。”
“好!”陆远只回答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林渊没有再多停留。他知道,陆远需要时间,来与自己的过去告别,来迎接一个全新的黎明。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林书记,我送你。”
林渊摆了摆手,自己拉开了门。
走在下楼的楼梯上,林渊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得到陆远,比抓十个胡彪的意义都更加重大。他感觉自己手中,终于有了一支可以信赖、可以托付生死的队伍的雏形。
他坐进车里,正要发动。
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震动。
他拿起来一看,是石磊的号码。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急事?
林渊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石磊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惊惶和愤怒的吼声:
“书记,不好了!”
“江城大学那个给你打电话举报的博士生,李浩……他、他刚刚从科研大楼的楼顶,跳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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