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顺流而下,如离弦之箭,将南疆的崇山峻岭、湿热瘴气远远抛在身后。江面渐阔,水流趋缓,两岸景致由奇崛险峻变为平缓丘陵,预示着他们正逐渐离开苗疆腹地,进入中原边缘。
船艄,老苗人船夫沉默地操着橹,古铜色的脸庞在晨曦中如同石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江面,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船舱内,气氛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宁静。
石锋躺在铺着干草的角落,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阿莱(苗女采药人)守在一旁,不时用湿布蘸着清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灰衣人(莫问弟子)盘膝坐在另一侧,闭目调息,脸色虽仍苍白,但气息已不再散乱,内息正一点点缓慢凝聚。他肩头的箭伤和强行催动本源造成的暗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调理。
慕容渊与阿丑(萧镜璃)并肩坐在靠近船头的位置。晨光透过竹编的船篷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慕容渊换下了染血的苗装,穿着一身船家备着的粗布青衫,虽简陋,却掩不住他眉宇间那份历经淬炼后愈发沉凝的英气与隐隐透出的威严。他小心地扶着阿丑,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休息。
阿丑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昨日受那“摄魂铃”冲击,神魂震荡,此刻兀自有些虚弱头晕,但比之夜里的惊悸已好了许多。她靠在慕容渊坚实温暖的肩头,感受着江风拂面,听着潺潺水声,心中是久违的安宁。只是这安宁之下,是对前方未知命运的隐隐担忧。
“感觉好些了吗?”慕容渊低声问,抬手将她被江风吹乱的一缕鬓发拢到耳后,动作自然而轻柔。
“嗯。”阿丑轻轻应了一声,抬眼看他,晨光中他侧脸线条清晰,下颌冒出了些许青茬,更添几分坚毅味道。她想起昨日他如同天神下凡般所向披靡的身影,想起他抱着自己时那不容置疑的守护,心头微热,低声道:“你的伤……真的无碍了?”
慕容渊握了握她的手,掌心温热有力:“放心,经脉畅通无碍,内力虽需时日恢复鼎盛,但已无大碍。”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江面,语气沉静,“倒是你,神魂受损,需好好静养,切勿再劳神。”
阿丑乖巧点头,将脸更贴近他肩窝,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味,感到无比心安。沉默片刻,她轻声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顺流而下,不出意外,半月可至沧江口,再换陆路,快马加鞭,约莫再有十余日。”慕容渊计算着行程,眼神深邃,“时间紧迫,京城局势瞬息万变,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这时,调息中的灰衣人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地接口道:“殿下所虑极是。冯宪与那‘影先生’此番失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会动用沿途势力拦截,或是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我们此行,不会太平。”
慕容渊眼中寒光一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已非吴下阿蒙,他们若想来送死,尽管放马过来。”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那是实力提升带来的底气。他看向灰衣人,语气转为关切,“前辈伤势如何?”
“老骨头还撑得住。”灰衣人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倒是殿下,您体内新生之力虽磅礴,然刚不可久,锐易折损。此番回京,凶险异常,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远比刀光剑影更致命。贵妃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殿下需步步为营。”
慕容渊颔首:“我明白。前辈放心,经此一劫,我已非昔日那个只知忠君爱国、却不通权变的慕容渊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与决绝。南疆的血与火,已将他彻底锻造。
他目光转向依偎着自己的阿丑,眼神柔和下来,却更显坚定:“而且,如今我有了必须赢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护身边之人。
阿丑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重量,心中悸动,轻轻回握他的手。
灰衣人将两人的情愫看在眼中,心中暗叹一声,既是欣慰,亦是担忧。皇家情路,从来多舛。他转而道:“当务之急,是安全抵达京城,并联系上可信之人。老夫离京日久,昔日一些人脉或已生变。殿下在京中,可有绝对可信的依仗?”
慕容渊沉吟片刻,压低声音:“有几人或可一试。一是禁军副统领周淮安,曾是父皇亲卫,受过父皇大恩,为人刚正;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光弼,三朝元老,清流领袖,对贵妃一党素来不满;三是……我已故母后族中一位远房表亲,现任鸿胪寺少卿的赵世琛,虽官职不高,但家族与贵妃有旧怨,或可暗中相助。”
这些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人选,但京城局势诡谲,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绝对可靠?
“此外,”慕容渊眼中精光一闪,“我们手中还有一张牌——血诏。此物乃父皇亲笔,是揭露贵妃罪行最有力的证据。但如何运用,何时公之于众,需慎之又慎。”
灰衣人点头:“血诏是双刃剑,可定乾坤,亦可招杀身之祸。不到万不得已,或有十足把握,不可轻动。”他看向慕容渊,“殿下回京后,第一步打算如何?”
慕容渊目光投向北方,仿佛已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巍峨皇城:“先暗中联系周淮安,掌握部分禁军动向,确保自身安全。然后,设法见到皇叔祖——荣亲王慕容铎。他是父皇幼弟,虽不涉朝政,但辈分尊崇,若能得他支持,至少能在宗室中站稳脚跟。”
荣亲王?阿丑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听慕容渊语气,似乎此人颇为关键。
灰衣人沉吟道:“荣亲王……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他素来闲云野鹤,与贵妃一党并无瓜葛,且对先帝感情深厚。若能取得他的信任,是一大助力。”
船行江上,日头渐高。阿莱细心照料着石锋,喂他服下汤药。阿丑在慕容渊的坚持下,也喝了些稀粥,精神稍振。慕容渊则与灰衣人低声商议着回京后的种种细节,布局,应对,风险……每一个环节都需反复推敲。
阿丑安静地听着,虽然许多朝堂纷争、势力权衡她并不完全明白,但她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她知道,回到京城,意味着慕容渊将踏入一个比南疆丛林更加危险、更加残酷的战场。而她,已决心陪他走下去。
午后,江面起了风,乌云汇聚,眼看一场夏日的雷雨将至。老船夫熟练地将船驶向一处避风的河湾。
暴雨倾盆而下,砸在江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天地间一片混沌。乌篷船在风雨中微微摇晃,如同汪洋中的一叶孤舟。
慕容渊将阿丑往怀里揽了揽,用披风为她挡住溅入的雨水。阿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舱外哗啦啦的雨声,心中竟奇异地平静。
风雨总有停歇时,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当雨过天晴,彩虹横跨江面时,乌篷船再次启航,向着北方,向着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权力中心,坚定不移地驶去。
新的征程,已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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