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神京码头。
江风凛冽,卷起铅灰色的波涛,拍打着乌黑的船舷。
甄宝开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袍,站在冯渊面前,深深地躬下身子。
“王爷尊驾亲临,为贱民送行,贱民……贱民实不敢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是激动,也是敬畏。
冯渊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
“你我同窗,不必如此。”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此去金陵,一路顺风。”
甄宝开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不过数年便已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冯渊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甄宝开又是一揖。
“宝开在此,提前给王爷拜个早年。”
“年后,金陵再见。”
他这话说得郑重,像是一种承诺。
冯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
“年后金陵见。”
得了这句准话,甄宝开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的愁苦之色都散去了几分。
他不再多言,转身踏上跳板,登上了那艘将要南下的商船。
冯渊站在码头上,看着船只解开缆绳,缓缓驶离,最终汇入江心,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直到那黑点彻底消失在水天尽头,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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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
冷。
彻骨的冷。
明明屋里也生着炭盆,薛宝钗却觉得那点暖意,根本驱不散心底的寒气。
她手里捏着一封信,信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字迹娟秀,出自林黛玉之手。
可信上的内容,却像一把软刀子,一刀一刀,割着她的心。
黛玉的措辞很委婉,也很体贴。
她先是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最后才提到薛蟠。
只说兄长在牢中,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但让她放心,绝不会有性命之虞。
不会有性命之虞。
薛宝钗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信纸叠好,收回信封。
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消息,转述给早已六神无主的母亲。
正自愁眉不展,里间的门帘一挑,薛宝琴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看到薛宝钗紧锁的眉头,脚步顿了顿。
她将甜汤放在桌上,犹豫了许久,终是鼓足了勇气。
“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要不……把我嫁去燕王府吧。”
薛宝钗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眼中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
“你别犯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去做妾!”
“便是我们薛家如今真的落魄了,也断没有让自家女儿去为人妾室的道理!那燕王府再是尊贵,我薛家的女儿,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
这番话,她说得掷地有声,既是说给宝琴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能守住的体面。
薛宝琴的眼圈红了,倔强地迎着姐姐的目光。
“姐姐,我不是在作践自己。”
她上前一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却字字泣血。
“我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梅家退了婚,坊间不知多少难听的话,早已把我的名声辱尽了。如今兄长又被关进了大牢,这神京城里,还有哪户人家,敢娶我们薛家的女儿?”
“我……”
“我不想拖累家里,更不想看着姐姐你,为了这个家,熬白了头发!”
薛宝钗的身子晃了晃。
妹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她心中最痛的地方。
她何尝不知这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家已经到了何等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知道,是一回事。
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道理,那些不甘,那些委屈,最终都只化作了一声无力的,绵长的叹息。
姐妹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
薛蝌从外面回来时,便听说了薛宝琴那骇人的想法。
他冲进内院,看着两个以泪洗面的妹妹,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
“胡闹!”
他低吼一声,眼睛都气红了。
可当他看到宝钗那苍白憔悴的脸,和宝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时,满腔的怒火,又化作了无尽的心疼与自责。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门框上。
心中,将那个不成器的堂兄,骂了一万遍。
都是薛蟠那个畜生!
若不是他,妹妹何至于受此奇辱!
若不是他,薛家何至于沦落到要靠卖女儿来求活路的地步!
可骂归骂,气归气。
现实,却如同一座冰山,冷酷地横在眼前。
亲妹妹的婚事,怕是真的完了。
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在这世道,本就举步维艰。
更何况,还摊上了一个阶下囚的兄长。
薛蝌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个荒唐的念头,竟也鬼使神差地,在他脑中冒了出来。
那可是燕王。
当今圣上跟前第一号的红人,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若琴儿真能入了他的府……
哪怕只是做个妾,也远比将来随便嫁个小门小户,受一辈子白眼强。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藤蔓般疯长。
薛蝌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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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暖轩之内,熏香袅袅。
棋盘上,黑白二子,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环苁拈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焦躁。
“你说,这冯渊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面,北静王水溶一袭白衣,神态悠闲,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从西边回来,不先安分几日,反倒跑去了史家。”
环苁将那枚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谁不知道,保龄侯史鼐,是十一殿下的人!”
“难不成,他冯渊,竟是站到筑王那边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环苁便如坐针毡。
他太想当皇帝了。
太子之位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得安生。
上头,有皇后所生的二哥秦王,是嫡长子,占着大义。
下头,又有那个原本怂包的十一弟筑王,跟着史家出去镇压了一趟叛军,竟也让他捡了天大的军功回来。
如今,若是连冯渊这尊杀神也倒向了老十一……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水溶放下茶杯,看着棋盘上那枚被环苁拍得位置都歪了的棋子,淡淡一笑。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枚棋子捡起,重新放回了原位。
“殿下,急了。”
他的声音温润,像是在说棋,又像是在说人。
“冯渊如今,是功高震主。陛下用他,也忌他。”
“这种时候,他比谁都清楚,安分才是保命之道。无论是投靠秦王,还是投靠筑王,于他而言,都是取死之道。”
“他不敢站队。”
水溶拈起一枚白子,从容落下,瞬间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所以,殿下也不必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拉拢他,也不是试探他。”
“而是,静观其变。”
“只要,不得罪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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