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刚过,云南基地的晨雾还没散尽,八十岁的夏天已经坐在育苗棚的竹椅上了。
她的眼睛有些花了,却仍能凭着手感辨认三七苗的长势,指尖拂过嫩绿的叶片,像抚摸着几代人的光阴。
“夏奶奶,这是今年新培育的‘云三七3号’,抗倒伏能力比上一代强三成!”
三十岁的晓荷捧着培育盘走过来,盘里的幼苗叶片厚实,根须雪白,“农科院的专家来看过,说这品种能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山地种植,咱们能带动更多山区农户了。”
夏天接过培育盘,凑近了才看清幼苗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亮:“好,好……当年我和你龙爷爷第一次来,这片地还是荒坡,现在能长出这么好的苗,不容易啊。”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腹在叶片上轻轻按了按,“让学员们多盯着点,别让蚜虫糟践了,这苗娇气,跟当年晓荷你刚来时一样,得细心护着。”
晓荷笑了,眼角的弧度像极了年轻时的林溪:“您放心,我们在棚里装了智能驱虫灯,二十四小时监测,比人盯着还准。”
她扶着夏天站起来,往棚外走,“龙爷爷在办公室等您呢,说安田的孙子寄来了新茶,要跟您比一比谁泡得香。”
龙爷的听力已经不太好了,却坚持每天坐在办公室看报表。
他的拐杖斜靠在桌边,上面包着的胶皮磨得发亮,桌上的搪瓷杯印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是当年王师傅送的,如今成了他的专用茶杯。
见夏天进来,他推过来一个铁皮盒:“刚泡的,基地新采的春茶,比日本的抹茶对味。”
夏天坐下,看着窗外的枸杞园,新栽的树苗已经成林,枝头挂着晶莹的晨露,像缀了满树的星星。
“伦敦那边的订单接了吗?”她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老花镜,“记得跟以前一样,先保证国内的中医院,剩下的再出口。”
龙爷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上面是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记的账:“记着呢,国内订了八百斤,出口五百斤,不多不少。”
他顿了顿,指着本子上的数字,“晓荷这丫头有出息,把基地的网店开起来了,上个月光枸杞干就卖了三万单,城里的年轻人都抢着买。”
夏天笑了,皱纹里盛着暖意:“时代变了,咱们不懂的新法子,就让年轻人去闯。只要根还在地里,怎么卖都行。”
她望着远处学员们在田间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刀疤强,他去年因病去世了,临终前还念叨着要回基地看看新收的当归,“等这批三七收了,给刀疤强的孙子寄点过去,告诉他,这是爷爷当年护着的土地长出来的。”
小满时节的基地,成了红色的海洋。枸杞进入盛产期,农户们挎着竹篮在园里采摘,指尖沾着紫红色的果汁,笑声在田埂上滚来滚去。
晓荷带着直播团队在园里架起设备,镜头对着满枝的红果,手机屏幕上的订单像雪片似的飘:“家人们看过来!这是咱们基地的头茬枸杞,不打农药不催熟,咬一口甜津津的……”
“这丫头,现在比当年的刀疤强还能吆喝。”龙爷坐在凉棚下,看着直播画面笑,“当年咱们扛着药材去码头,喊破嗓子也没这么多人抢。”
夏天正帮着农户分拣枸杞,把太小的、带虫眼的挑出来,放进另一个篮子:“这些次果别扔,拿去晒枸杞干,给村里的老人泡水喝。”
她抬头看向直播镜头,晓荷正拿着颗枸杞往嘴里塞,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你看她那模样,跟林溪小时候一模一样,当年林溪第一次吃枸杞,也是这副馋样。”
直播结束时,订单量已经突破了五万单。
晓荷擦着汗跑过来,手里举着手机:“夏奶奶,龙爷爷,上海的大药房刚才打电话,说要跟咱们签独家供货协议,给的价格比出口还高两成!”
“价格高也不能全给他们。”夏天把分拣好的枸杞装进筐里,“村里的卫生室、县里的中医院,都得留够量。咱们种药材,先是为了治病救人,再是为了挣钱,这顺序不能乱。”
龙爷敲了敲拐杖:“你夏奶奶说得对。当年在港岛,咱们卖药给街坊,从来都是先给治病的,再给做买卖的,这规矩不能丢。”
傍晚,基地的晒谷场上摆起长桌宴,农户们端来自家的拿手菜:老周家的黄焖鸡,春生媳妇的凉拌当归叶,晓荷做的枸杞糕……夏天和龙爷坐在主位,看着满桌的菜,突然觉得,这些年吃过的山珍海味,都不如这带着泥土气的家常菜实在。
“夏奶奶,我敬您一杯!”老周的孙子举着米酒站起来,他现在是基地的种植大户,盖了新房,娶了媳妇,“要不是您当年带着我们种药材,我现在还在山里刨洋芋呢!”
满场的人都站起来,酒杯碰撞的声音像在敲锣。
夏天端起茶杯,对着众人笑:“不是我带你们,是这土地养人。只要好好待它,它就给你们长金子!”
龙爷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悄悄抹了把眼睛。
立秋后的港岛,尖沙咀的中医药文化馆格外热闹。
基地的“云三七3号”在这里办展览,玻璃展柜里的三七饱满敦实,旁边的屏幕上播放着晓荷和农户们在田间劳作的视频,引来不少人驻足。
“这就是当年联义堂种的药材?”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指着展柜,眼里满是好奇,“我爷爷说,以前联义堂是混江湖的,怎么现在成了种药材的?”
张律师笑着解释:“江湖也分两种,一种是打打杀杀,一种是守护一方。夏女士和龙先生,就是把江湖变成了良田。”
他指向墙上的老照片,那是夏天和龙爷刚到内地时拍的,两人站在荒坡上,身后是背着锄头的农户,“你看,这才是最厉害的‘江湖’——让更多人有饭吃,有活干,有盼头。”
夏天和龙爷坐在休息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很平静。
安田的孙子也来了,他现在是日本最大的汉方药企社长,对着展柜里的三七感慨:“我爷爷当年总说,夏桑的药材里有种‘气’,现在我懂了,那是土地的气,是人心的气。”
他递给夏天一份合作协议,“我们想大量采购‘云三七3号’,长期供货,价格可以按特级品上浮一成,您看行吗?”
“采购可以,按我们的供货计划来。”夏天接过协议,仔细看着条款,语气平和却坚定。
“但有一点,技术是我们基地的根,是农科院和农户们几十年的心血,绝不可能外传。你们要药材,我们按质按量供应;要技术,恕我直言,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田的孙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点头:“是我唐突了。就按夏桑说的,我们只采购药材,绝不提技术的事。”
离开文化馆时,路过“义记茶餐厅”,阿婆的重孙子正忙着擦桌子,见了他们,老远就喊:“夏奶奶,龙爷爷,还是老样子?云吞面多加醋?”
“再来两碗。”夏天拉着龙爷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
当年的刀光剑影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烟火气在街头巷尾流淌。
冬至的基地,飘起了冻雨。
实验室里,晓荷带着学员们在培育箱前忙碌,新一批抗寒的当归品种即将成功,能在零下五度的环境里生长,明年就能种到东北的黑土地里了。
“夏奶奶,您看这组数据!”晓荷举着检测报告跑出来,冻得鼻尖通红,“有效成分含量比预期高12%,东北的药农说,要是能种成,他们冬天就不用出去打工了!”
夏天裹着厚棉袄,在暖炉边烤着手,接过报告看了很久:“好,好……让他们开春就来学,管吃管住,学费全免。”
她看向窗外,雨丝里夹着雪粒,却挡不住温室里的绿意,“当年我总说,技术要守得住,现在才明白,守得住是为了传得远,传给咱们自己的农人,让更多中国的土地长出希望,这才是技术最好的归宿。”
龙爷的精神不如往年了,却坚持每天去温室看一眼。
他的拐杖在温室的水泥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像在给幼苗们打拍子。
晓荷扶着他,看着他用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当归苗。
圣诞节那天,伦敦药妆集团的cEo亲自来基地拜访,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用“云三七3号”提取物做的护肤品,包装上印着“原料产地:中国云南·联义堂基地”。
“夏女士,这是我们卖得最好的产品。”cEo指着包装上的字样,语气里满是敬意,“我们在全球的专柜都放着基地的照片,告诉顾客,这是来自中国的好东西。”
夏天接过护肤品,递给晓荷:“给学员们分了吧,让姑娘们也尝尝自己种的‘宝贝’。”
她看着cEo,“做生意要讲良心,你们用了咱们的原料,就得保证质量,不能砸了‘中国药材’的牌子。”
cEo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的检测标准比欧盟还严,绝不敢糊弄。”
送走客人时,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基地的温室,像给土地盖了层银被。
夏天和龙爷站在门口,看着温室里的灯光,突然觉得,这灯光比当年油麻地的刀光更亮,比港岛的霓虹灯更暖,它照亮的,是土地的希望,是人心的归途。
大寒那天,基地的育苗棚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刀疤强的孙子,刚考上农大,特意来基地拜师。
他捧着爷爷留下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刀疤强穿着工装,在枸杞园里笑得一脸褶子。
“夏奶奶,龙爷爷,我想跟你们学种药材,像爷爷一样,把根扎在地里。”小伙子的眼睛红红的,却透着股倔强。
夏天看着他,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刀疤强,又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是当年刀疤强记的种植日志,上面还有他洒的枸杞汁印子:“这是你爷爷的东西,你拿着。记住,种药材和做人一样,要实在,要扎根,不能飘。”
龙爷把盘了二十年的菩提子串给他:“这珠子跟了我二十年,盘的是性子,磨的是心气。你拿着它,什么时候盘亮了,性子也就稳了,种出来的药材也就扎实了。”
小伙子捧着笔记和珠子,对着两位老人深深鞠躬,转身跑进育苗棚,晓荷正在那里教新学员辨认根瘤菌,他赶紧凑过去,眼里的光像刚点燃的火苗。
夏天和龙爷站在棚外,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
“你说,咱们这辈子,值吗?”龙爷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幼苗。
夏天望着远处连绵的山,那里有新栽的枸杞林,有农户的新房,有孩子们的笑声:“值。你看这山,这地,这苗,这娃……都是咱们种出来的,比什么都值。”
风从棚里穿出来,带着三七的清香,拂过两位老人的白发。
远处的枸杞园里,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啄食着残留的红果,叽叽喳喳的,像在唱一首关于岁月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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