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特有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萧彻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陌生的温暖镌刻进肺腑。
房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
老式的装修,家具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但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
客厅的沙发上铺着素雅的格子沙发巾,阳台上的绿植郁郁葱葱,墙角立着一个摆满了书籍和些许小摆件的书架,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和沈言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蹒跚学步的娃娃,到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再到青涩飞扬的少年……萧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照片吸引,那是一种被精心呵护、完整记录的成长轨迹,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快,快坐,别站着。”沈母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一边催促沈言再去给同学倒水,一边自己则快步走进厨房,嘴里念叨着,“我再去炒两个菜,老沈,你把早上买的那串晴王葡萄洗了,还有那个芒果,也切了给孩子们吃!”
沈父应了一声,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对萧彻点了点头:“就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说着便转身进了厨房,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和厨具轻微的碰撞声。
萧彻有些局促地在那张柔软的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与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追随着沈言的身影,看着他像只归巢的燕子般,轻快地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先是给他倒了杯温水,又熟门熟路地从电视柜下面翻出茶叶罐给他父亲泡茶,接着又跑去厨房探头探脑,被沈母笑着用锅铲虚赶了出来。
“妈,要我帮忙吗?”沈言嘴里叼着沈父塞给他的半块苹果,含糊不清地问。
“不用不用,你陪你同学去!”沈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宠溺,“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沈言笑嘻嘻地退了出来,走到萧彻身边,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用手肘碰了碰他,小声说:“看吧,我就说我妈肯定要忙活一番。你来了,她可找到发挥的机会了。”
萧彻看着他被父母的爱意包围着、那副理所当然享受着的模样,心中那股陌生的酸涩感再次翻涌上来,比在楼下时更清晰、更尖锐。
如果他的父母还在,是不是也会在这样的午后,被这样絮絮叨叨地关怀着,被推进厨房的水果塞满嘴巴?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算了吧,萧彻,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你的父母……他们甚至连共处一室都是一种奢侈,更别提这种琐碎而真挚的温情。
那种冰冷的、充满利益权衡的“关怀”,他早已受够了。
就在这时,沈母端着一盘切好的、金黄诱人的芒果块走了出来,轻轻放在萧彻面前的茶几上。
“来,小萧,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饭菜马上就好。”她笑容温婉,眼神里是纯粹的、对晚辈的关爱,“听言言说你们坐了两天车,累坏了吧?要不要先去言言房间休息一下?”
“谢谢阿姨,我不累。”萧彻连忙起身,礼貌地回应。
这种过于热情的关照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贪恋这份陌生的温暖。
“哎呀,坐着坐着,起来干嘛。”沈母连忙摆手。
沈言也拉了他一把,笑道:“让你坐你就坐嘛,在我家不用那么客气。”
正说着,沈父也端着洗好的、晶莹剔透的葡萄走了出来。
一时间,小小的客厅里充满了果香和温暖的絮语。
萧彻被安排着吃水果,听着沈父沈母询问一些关于旅途、关于学校生活的寻常问题,他一一谨慎而得体地回答着。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的方向,那里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铿锵声,油脂与食材相遇滋啦作响的交响,还有沈母偶尔哼唱的小调……这一切交织成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家庭画卷,让他这个旁观者,也感到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心。
很快,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
沈言率先跳了起来:“汤应该好了,我去端!”
他快步走进厨房,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沉甸甸的大汤碗,里面是奶白色的排骨玉米汤,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他一边喊着“烫烫烫”,一边小跑着将汤碗放在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正中央。
“你这孩子,慢点!别烫着!”沈母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见状忍不住叮嘱。
萧彻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站起身,想要上前帮忙。
这种在别人家做客、看着主人忙碌而自己安坐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哎,小萧你坐着,不用你动手。”沈父连忙出声阻止,语气温和但坚定,“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沈言也转过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语气自然地附和:“对啊,你乖乖坐着就好,马上就能开饭啦!”
“乖乖坐着”这种带着亲昵和一点点命令口吻的话语,从沈言口中说出,却奇异地让萧彻心中一动。
他看了看沈言,又看了看沈父沈母坚持的眼神,终是依言坐了回去。
这种被“安排”、被纳入某种秩序的感觉,并不让他反感,反而有种奇怪的归属感。
丰盛的菜肴很快摆满了不大的餐桌。
四人围坐在一起,头顶是温暖的灯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柔和起来。
沈母不停地给萧彻夹菜,嘴里说着“多吃点,光有肌肉没用的”,沈父则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一些工作上的趣事和本地的新鲜事。
气氛融洽而温馨。
然而,意外发生在沈言试图剥一只油焖大虾的时候。
他大概是光顾着听父母说话,心不在焉,手指猛地被尖锐的虾头刺了一下。
“嘶——!”他痛得缩了一下手,抬起手指一看,指尖上迅速冒出了一个鲜红的小血珠。
“怎么了?”萧彻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
他立刻放下筷子,一把抓过沈言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紧张。他迅速抽出一张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个小小的伤口,语气急切:“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轻轻挤压了一下伤口周围,确保没有残留的虾壳碎屑,然后立刻抬头,看向沈父沈母,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叔叔,阿姨,家里的医药箱在哪里?”
沈父沈母被萧彻这一连串迅速而自然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沈母下意识地指了指客厅电视柜下面的一个抽屉:“在……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
萧彻道了声谢,立刻起身,大步走过去,精准地找出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他回到座位,重新拉起沈言的手,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温柔,动作轻柔却又异常熟练地给沈言消毒,然后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好。
整个过程没有半分迟疑生疏。
沈言看着他,耳朵尖悄悄红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好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却又贪恋这份毫不掩饰的珍视。
沈父和沈母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学甚至好朋友的关怀范畴。
那种瞬间爆发的心疼,那种不容置喙的紧张,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分明是只有对极其重要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自家儿子,和这个叫萧彻的年轻人,关系恐怕不一般。
萧彻处理好伤口,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他抬起眼,对上沈父沈母探究的目光,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坐回座位,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将那只沈言没剥完的虾拿了过来,开始低头,认真地剥起虾壳。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剥虾的动作优雅而利落,很快,一只完整的、粉嫩的虾肉便被放进了沈言的碗里。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饭桌上的气氛有瞬间的微妙凝滞。
沈父沈母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自家这个被他们宠着长大的儿子,何曾被外人这样细致地照顾过?而萧彻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分明是早已习惯如此。
沈父沉吟了片刻,决定不再绕圈子。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小萧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的,家里是做什么的呀?父母身体都还好吧?”他想多了解一些这个年轻人的背景,毕竟,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这可不是小事。
萧彻剥虾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澜:“叔叔,我家祖辈都是经商的。至于我父母……”他顿了顿,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稳,“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哐当——”一声轻响,是沈母的筷子不小心碰到了碗边。
饭桌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沈言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萧彻。
这是他第一次听萧彻如此直接地说起自己的父母,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宣告死亡的方式。
他一直知道萧彻和家里关系不好,似乎很早就独自居住,但他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所以萧彻一个人过得很苦吧。
沈母的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却难掩孤寂感的年轻人,想到他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心里充满了心疼和怜惜。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你……你受苦了……”
萧彻看着沈母泛红的眼眶,以及沈父眼中流露出的沉重与同情,还有身边沈言那写满了心疼与无措的眼神,他反而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仿佛卸下某种负担后的释然。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没事的,阿姨,都过去了。我……其实不太记得他们了。”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沈父、沈母,最后落在沈言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某种坚冰正在融化,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情感,“说实话,我早就习惯了。但是……”他的声音更轻了一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但是能遇到沈言,能来到叔叔阿姨家里,吃到这么温暖的饭菜,感受到这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家的感觉,我觉得很幸福。”
这番话,他说得平静,却比任何激动的言辞都更能打动人心。
沈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连忙抽出纸巾擦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傻孩子,说什么呢!以后啊,你就多跟言言回家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把以前没吃到的,都补回来!”她的话语朴实而真挚,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萧彻看着沈母,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他忽然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带上了一点他惯有的、略带痞气的狡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阿姨,我以后可能真的要经常来叨扰了。不过,我可不能白吃白喝啊。”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旁边还在心疼和震惊中没完全回过神的沈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笑道,“要不然……我入赘嫁给沈言好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回来吃饭了。”
“噗——咳咳咳!”沈言正沉浸在心疼萧彻的情绪里,猛地听到这句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整张脸瞬间爆红,像熟透了的番茄。
他又羞又急,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拿起公筷,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到萧彻碗里,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胡说什么呢!快吃饭!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萧彻看着沈言羞恼得快要冒烟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立刻从善如流,拿起筷子,乖乖地吃起了沈言夹给他的菜,还不忘对沈母投去一个“我说到做到”的眼神。
沈母原本还沉浸在悲伤和怜惜中,被萧彻这突如其来的“入赘”宣言和沈言的反应逗得破涕为笑,她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嗔怪地看了萧彻一眼:“你这孩子,尽会胡说八道!”但那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而沈父,自始至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汤,目光在满脸通红、眼神闪躲的儿子,和虽然低头吃饭却难掩嘴角笑意、动作从容自然的萧彻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心中已然明了。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却又奇异地和谐。
沈母对萧彻更加热情,不停地给他夹菜,仿佛要将这些年他缺失的关爱一次性弥补回来。
萧彻也收起了些许锋芒,变得格外“听话”和“乖巧”,沈言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偶尔和沈父聊几句天,内容也多是关于学业和未来的规划,表现得稳重而得体。
沈言看着父母态度的微妙转变,看着萧彻在这个小小的家里,从最初的局促到逐渐放松,甚至开始流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点依赖的柔软,心中百感交集。
有对萧彻身世的心疼,有对父母开明态度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夜幕开始降临。
这个位于老旧小区里的温馨小家,灯火通明,其乐融融。
对于萧彻而言,这个傍晚,这顿寻常却又不寻常的家常便饭,像一束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冰冷孤寂的世界,让他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家”的形状。而有些真相,已然在不言中,缓缓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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