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渔船悄悄泊在芦苇荡深处的水湾。阿木找来些干燥的柴草，在舱外搭了个简易灶台，火折子 “噌” 地亮起，映得三人脸上忽明忽暗。昭华将最后一把莲心草捣成糊状，指尖沾着草汁的腥气，看着黎童左臂上渐渐褪去的青黑纹路，眼眶终于红了。
“还疼吗？” 她用布巾轻轻擦拭他肘弯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莲心草的药效比预想中更烈，黑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在布巾上晕开一朵朵暗沉的花。
黎童摇摇头，指尖触到她颤抖的手腕，轻声道：“早不疼了。” 其实蛊毒退去时，筋脉像被无数根细针穿刺，疼得他冷汗直流，可看着昭华布满血丝的眼睛，所有痛都咽进了肚里。他从怀中摸出娘的札记，翻到夹着莲心草标本的那页，“你看，娘早就记下了莲心草解蛊的法子，她说‘莲心至清，能克制浊’，果然没错。”
札记上的字迹娟秀，旁边还画着株小小的莲草，叶片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昭华看着那画，突然笑了，泪珠却顺着脸颊滚落：“伯母若是知道，定会夸你听话。”
阿木在灶台边熬着米粥，闻言插嘴道：“统领从小就听夫人的话，夫人让他学水战，他能在水里泡一整天；夫人让他背兵法，他连《吴子》都能倒着背。”
黎童的耳根微微发烫，正要反驳，却见阿木突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三人瞬间噤声。芦苇荡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影杀卫的沉重步伐，倒像个女子的裙裾扫过苇叶。黎童握紧长剑，昭华也摸出短刀，两人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 这荒僻水湾，怎会有女子踪迹？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姑娘提着竹篮从芦苇丛中走出，看见渔船时愣了愣，随即怯生生道：“请问…… 这里能讨碗水喝吗？” 她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脸上沾着泥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秋水，怀里抱着个布包，隐约露出药草的影子。
黎童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 —— 那是块半旧的莲形佩，与苏莲漪的那块竟有七分相似。他心头一动，放缓了语气：“姑娘自便。”
姑娘道谢后走到水湾边，掬起水来喝，手腕转动时，袖管滑落，露出小臂上的刺青 —— 一朵小小的九瓣莲，正是玄莲教底层教徒的标记！
昭华的短刀瞬间握紧，却被黎童按住。他看着那姑娘怀里的布包，突然道：“姑娘怀里的，可是‘九转还魂草’？” 这草与莲心草配伍，能彻底清除蛊毒残留，札记里提过，却极难寻得。
姑娘浑身一震，猛地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剪刀，尖刃对着黎童：“你是谁？怎么知道这草？”
“我是黎童。” 他缓缓道，看着姑娘瞬间煞白的脸，“你是玄莲教的人，却带着解药，是苏莲漪圣女让你来的，对吗？”
姑娘的剪刀 “当啷” 落地，眼泪涌了出来：“圣女…… 圣女她让我把药送来，说您…… 您需要它。她说她不能来了……”
黎童的心沉了下去。苏莲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姑娘抹着泪从布包里掏出个瓷瓶：“这是圣女用自己的血炼的解药，她说子母蛊最忌至亲之血，让您…… 让您务必保重。”
昭华接过瓷瓶，入手温热，瓶底刻着个 “漪” 字。她倒出三粒殷红的药丸，一股淡淡的莲香弥漫开来。黎童看着药丸，突然想起苏莲漪冲向蛊母时的白衣，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昭华轻声问。
“我叫莲儿。” 姑娘吸了吸鼻子，“圣女说，若你们信她，就往西北方向走，三十里外有座‘静心寺’，寺里的慧能大师能帮你们。”
话音未落，芦苇荡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影杀卫的呼喝声隐约可闻！莲儿脸色大变：“是教里的人！他们跟踪我来的！” 她抓起地上的剪刀，“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走！”
“不行！” 黎童一把拉住她，“你这样去就是送死！” 他看向阿木，“带莲儿从水下暗道走，我和昭华引开他们！”
阿木虽有顾虑，却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拽着莲儿就往船舱下的暗口钻。黎童将解药塞进怀里，对昭华道：“按奇门遁甲的‘八门遁逃’走，往‘开门’位 —— 西北方的沙丘后会合！”
昭华点头，长剑与短刀同时出鞘。两人冲出渔船时，影杀卫已追到水湾边，为首的正是苏莲影！她右臂缠着新的绷带，显然是被蛊母所伤未愈，眼神却比前日更狠戾。
“小杂种，这次看谁还能救你！” 苏莲影挥刀直扑黎童，刀风里裹着股浓烈的血腥气，“我姐姐护着你，我偏要让你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黎童不与她硬拼，长剑展开 “莲心破” 的 “游龙式”，剑光如水流般缠绕，看似柔弱，却处处藏着后招。这式他练了十年，此刻融入苏莲漪教的 “曲径通幽”，刚柔相济，竟逼得苏莲影连连后退。
昭华则对付另外四名影杀卫，短刀与长剑配合，步法踩着 “九宫步” 的方位，时而在 “生门” 闪避，时而在 “景门” 反击。她想起黎童说的 “以正合，以奇胜”，故意将影杀卫引向芦苇密集处，那里的苇秆按 “八卦” 方位生长，影杀卫进去便如入迷宫，很快被她各个击破。
激斗中，黎童瞥见苏莲影左臂的绷带渗出血来，知道她旧伤复发，正是《孙子兵法》“避实击虚” 的好时机。他突然变招，长剑虚晃攻向她面门，待她回刀格挡，突然矮身，剑脊重重磕在她受伤的左臂上！
“啊！” 苏莲影惨叫一声，弯刀脱手飞出。黎童趁机长剑直刺她咽喉，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势 —— 她终究是苏莲漪的妹妹。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苏莲影突然从怀中摸出个竹筒，猛地砸向地面！黑色的粉末炸开，子蛊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好！是蛊粉！” 黎童拽起昭华就往西北方跑，“快走！”
子蛊越来越多，在身后如潮水般追来。两人在芦苇荡中狂奔，脚下的路渐渐从泥泞变成沙地，终于看到了莲儿说的沙丘。黎童从怀中掏出解药，和昭华各服下一粒，剩下的小心收好 —— 这是苏莲漪用命换来的，绝不能浪费。
沙丘后传来阿木的呼声，三人会合后不敢停留，一路往西北方疾行。午时许，终于看到了静心寺的轮廓，青灰色的殿顶在阳光下泛着光，寺门紧闭，却透着股祥和之气。
敲了三下门，寺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个小和尚探出头：“施主是……”
“求见慧能大师。” 黎童道。
小和尚打量他们片刻，侧身让开：“师父正在禅房等你们。”
禅房里檀香袅袅，一位白眉老僧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见他们进来，缓缓睁眼：“施主终于来了。” 他指着桌上的茶盏，“老衲已备好了莲心茶。”
黎童看着老僧，突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昭华却惊呼一声：“大师！您是…… 您是当年为我娘诊病的李太医？”
老僧笑了，摘下头上的僧帽，露出熟悉的面容 —— 正是李太医！他捻着胡须道：“老衲早已不是太医，只是个避世的僧人。”
黎童心头剧震：“大师…… 不，太医，您怎么会在这里？”
李太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黎童的左臂上：“老衲知道你要问什么。莲心秘录里的秘密，老衲当年也参与过……”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你爹的死，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寺门外突然传来钟声，“咚 —— 咚 ——” 连敲十二下，是玄莲教召集教众的紧急信号！李太医脸色一变：“他们找来了！”
禅房的后窗突然被撞开，苏莲影带着影杀卫冲了进来，弯刀直指李太医：“李老头，当年你帮黎靖藏秘录，今日该还债了！”
黎童将昭华和李太医护在身后，长剑再次出鞘。阳光下，他左臂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唯有淡淡的疤痕提醒着那场生死较量。可看着苏莲影身后影杀卫手中的竹筒 —— 里面显然装着更多子蛊，他知道，这一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险。
李太医突然将一个木盒塞到黎童手里：“这是你爹留下的‘破蛊策’，能解天下至毒。记住，秘录的最后一页，藏着玄莲教的总坛地图！”
黎童握紧木盒，与昭华背靠背站着。剑光与刀影在禅房里交织，檀香与血腥气混在一起，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看着苏莲影疯狂的眼神，突然明白，这场因秘录而起的纷争，终究要在这座古寺里，做个了断。可他不知道，李太医塞给他的木盒里，除了破蛊策，还有半枚龙形佩 —— 与他怀中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 “镇国” 二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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