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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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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7章 东宫初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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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殿,洛阳东宫的主殿,依旧残留着属于前主人的气息——那份过于温和的、带着笔墨与药香交织的沉静。如今,这沉静被一种更为清冽、带着隐隐锋芒的气场所打破。

李贤入主东宫后的第一件事,并非立刻揽权视事,而是命人将兄长李弘昔日惯用的那张紫檀木大案仔细擦拭干净,却并未立刻使用。他另设一案于殿内稍侧之位,以示对逝者的尊崇。随后,他亲自前往设置在偏殿的灵位前,依礼焚香奠酒,默立良久。他并未嚎啕痛哭,但那紧抿的唇线与微微颤抖的肩头,以及那一声压抑在喉间的、极轻的“阿兄”,却比任何形式的悲声都更显真挚沉痛。这番举动落在东宫属官及前来探看的朝臣眼中,自然又为他博得了一层“仁悌重礼”的名声。

哀思尽到,他便不再沉溺。转身回到新设的案几前,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因国丧和储位空悬而略有滞涩的文书,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畏难之色,只有一种近乎锐利的专注。

“将近日积压的奏报、各州府例行文书,依缓急之序,重新整理呈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侍立一旁的太子詹事、舍人连忙应诺,手脚麻利地开始分拣。

第一批文书很快呈上。多是关于漕运调度、地方灾情汇报、边镇日常军务请示等常规事务。李贤执笔,并未像其兄那般反复斟酌、多方询问,而是快速阅览,目光如电,往往能瞬间抓住文中关键。他批示的笔迹,不同于李弘的圆润敦厚,而是锋芒内蕴,骨力遒劲。

一份关于淮南道因春汛导致部分漕渠淤塞,请求延期输送贡赋的奏报,他并未直接准奏,而是朱笔批道:“着淮南转运使速报淤塞河段、需疏浚土方、及所需工费明细,并言明既往岁修款项所用何处。限五日内回禀,再议延期之期。”

另一份关于剑南道某州上报“祥瑞”,称发现白色珍禽,请旨嘉奖的文书,他只看了一眼,便蹙眉搁置一旁,未作任何批示,其态度不言自明。

处理速度之快,批示之切中要害,令一旁侍候的詹事心中暗惊。这位新太子,似乎天生便有一种剥离表象、直抵核心的能力。

午后,他召见了东宫主要的辅臣,包括新兼任太子宾客的刘仁轨(遥领)以及太子左庶子等官员。他没有泛泛而谈,而是直接询问起几件李弘生前正在推动、却因骤然去世而停滞的事务。

“……关于先前兄长批示,欲在关内试点推行‘平籴法’以平稳粮价,诸公以为,其中关键难点何在?是常平仓储备,还是地方豪右可能联手抵制?”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位以精通经济着称的太子左谕德身上。

那左谕德没想到太子甫一上任便问及如此具体且敏感的问题,略一沉吟,谨慎答道:“殿下明鉴。两者皆是难点。常平仓本为备荒,若频繁用于平抑市价,恐有不敷。而地方大姓,多靠粮价起伏牟利,若行平籴,触及其利,反弹必大。”

李贤微微颔首,随即又道:“《管子·国蓄》有云:‘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然则,如何界定‘有余’与‘不足’?尺度拿捏,方是成败关键。若界限模糊,恐反为胥吏豪强所乘,徒耗国帑,未惠小民。” 他引经据典,直指政策执行中最微妙也最困难的环节,让在座诸臣,包括几位学问渊博的老臣,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他又问及北疆军镇轮戍制度的一些细节,甚至能指出某位将领在以往奏报中提及的某个关隘守备兵力配置,与兵部存档略有出入。其记忆力之强,对细节关注之深,令众人暗自咋舌。

一场问对下来,几位辅臣背上竟隐隐沁出冷汗。这位新太子,绝非仅仅满足于听读文书、盖章用印的傀儡储君。他敏锐、强势,且有着极强的求知欲和控制欲。他尊重这些辅臣的经验,但在具体事务上,显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夜幕降临,显德殿内的烛火依旧明亮。李贤终于将最后一份批阅好的文书合上,轻轻置于已批复的那一摞。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脸上却不见多少疲惫,反而有种经过高强度思考后的清明与锐气。

殿内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望向了更遥远的长安方向,也望向了那隐藏在无数奏疏文书之下、盘根错节的权力脉络。

东宫的新章,已在他冷静而高效的笔锋下,写下了第一个不容忽视的注脚。这注脚里,有对兄长的追思,有对政务的掌控,也隐隐透露出,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位太子的、独立而强悍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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