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逝”的哀讯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洛阳宫。丧仪依制启动,宫人皆着素缟,往来步履匆匆,却都压低了声音,唯恐惊扰了天子与天后的悲痛,也怕触怒了那似乎骤然变得森严的宫规。灵柩停放在指定的偏殿,由内侍省和尚仪局的人共同操持,准备后续的祭奠与发引事宜。
就在这一片哀戚与忙乱之中,墨羽的力量,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悄然运转。
是夜,月隐星稀,乌云蔽空。负责夜间值守灵堂的,是几名被莫文暗中打点过的低阶宦官,他们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异常的寂静视若无睹。
子时刚过,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偏殿。他们动作迅捷而专业,两人在外围警戒,另外几人则迅速靠近那具华贵却冰冷的梓宫。为首一人,正是玄影麾下的得力干将。
棺盖被小心翼翼地移开一条缝隙。其中一人探手入内,指尖在李恪预设的几处机括上轻轻一按,那具由华胥能工巧匠以特殊蜡质与材料混合,经过李恪金针秘术催动后更显“真实”的“太子遗容”,竟从下方悄然滑开,露出了下方中空的夹层。真正的李弘,正静静躺在其中,依旧处于那种龟息的假死状态,只是面色不再青白,恢复了些许生气,呼吸虽微弱到了极致,却悠长而平稳。
两名墨羽高手极其轻柔地将李弘从夹层中托出,迅速为他套上一身早已备好的、与运送丧葬用品杂役无异的粗布衣衫,并用特殊的药水略微改变了他的肤色与面部轮廓细节,使其看起来如同一个面容憔悴、沉默寡言的普通民夫。
与此同时,另一人从带来的包裹中,取出一具与李弘身形相仿、经过特殊处理、能在短时间内保持形态并散发类似尸体微弱气味的蜡像,仔细地放入棺椁夹层之上,复原机括。蜡像的面容,与之前一般无二,在昏暗的灯火和香烛烟雾缭绕下,足以以假乱真,应付明日可能发生的、最后的“瞻仰遗容”环节。
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快得如同从未发生。
伪装好的李弘被安置在一辆运送明日祭奠所需香烛纸马等物的板车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草席和杂物。板车由两名扮作杂役的墨羽成员推动,混在几辆同样运送物品的车辆中,凭借着莫文提前打点好的内应和伪造的通行令牌,极其顺利地通过了数道宫门盘查。
车轮碾过洛阳宫冰冷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淹没在夜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诵经声中。
板车没有前往存放太子正式棺椁的宫殿,而是绕行至宫城西北角一处专供运送杂物进出的偏门。这里守卫相对松懈,且早已被墨羽渗透。验过令牌,守卫草草检查了一下车上的“杂物”,便挥手放行。
出了宫门,车辆迅速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口,一辆外观普通、内里却经过加固的马车已等候多时。李弘被迅速转移至马车内,玄影亲自在车内接应。
“走!” 玄影低喝一声。
马车立刻启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沿着预先规划好的、避开主要街道和巡夜金吾卫的路线,向城东的洛水码头疾驰而去。
码头边,一艘看似与周围货船无异的漕运改良船只已然升火待发。这艘船属于与墨羽有密切合作的商号,经常往来于洛阳与黄河下游,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李弘被搀扶着,踏上了连接船只与码头的跳板。就在登上甲板的那一刻,一阵带着河水腥气的凉风扑面而来,他龟息状态下极其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身后那座庞大宫城在夜色中沉默而压抑的轮廓,也感受到了脚下船只随着水流微微起伏的、象征着远离与未知的动荡。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龟息术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也无法流下眼泪,但内心深处,那与故国、与父皇、与过往一切的诀别之痛,如同汹涌的暗流,猛烈地冲击着他年轻的灵魂。
玄影在他身边低声道:“殿下,该启程了。”
李弘最终迈出了那一步,踏入了船舱。
船舱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洛阳的最后一缕气息。船只解缆,撑离河岸,船帆悄然升起,借着微弱的东南风,顺流向东,驶入茫茫晨雾笼罩的洛水,进而汇入更为宽阔的黄河。
目标——渤海,而后转向东南,在那海天相接之处,是传说中名为“华胥”的新生之地。
帝国失去了它仁孝的储君,史官将在竹简上记下“上元二年,夏四月,皇太子弘薨于合璧宫倚云殿”的冰冷文字。而与此同时,一条承载着秘密与新生的船只,正劈波斩浪,驶向遥远的、充满未知的未来。
暗渡,已成。沧海,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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