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既下,尘埃落定。
洛阳城内,武氏宅邸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往日里或许还对这门“暴发”新贵心存轻视的官员,此刻也纷纷携礼登门,满面堆笑地向武媚的族兄武元庆、武元爽等人道贺。门楣之上,虽未立刻悬挂匾额,但“周国公府”的威势已不胫而走,弥漫在洛阳的街巷之间。武氏一族,地位陡升,从原本依靠皇后荫庇的外戚,一跃成为拥有显赫爵位、政治影响力急剧膨胀的新兴门第。府内,武元庆等人志得意满,应对往来宾客时,腰杆挺得笔直,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矜持与傲然。
与此相对的,是朝堂之上另一部分的沉寂。以王德真为代表的少数恪守礼法的老臣,在得知诏书内容后,或在家中摇头叹息,或在值房内相对无言。他们看到了礼制的堤坝又被冲开了一道缺口,看到了外戚权势难以遏制的膨胀势头,心中忧虑更深,却也只能将这份忧虑压在心底,在日益逼仄的言论空间中,选择缄默以自保。更多的官员,则是在暗自权衡,重新评估着皇后一系的实力与未来朝局的走向,思考着自身和家族的立场该如何调整。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悄然改变着洛阳权力场中的磁场。
几乎在诏书颁布的同一时间,通过墨羽那无远弗届的隐秘网络,这一消息连同朝堂反应的简要分析,已被迅速整理,跨越重洋,送达华胥国都墨城,摆在了中央议事厅的案头。
东方墨、青鸾与李恪再次齐聚。阅毕情报,李恪率先开口,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感慨,既有对故国政治的洞悉,也有一丝物伤其类的唏嘘:“追封‘周国公’……武后这一步,走得看似是尽孝道,实则是将武氏一族彻底推上了前台。李治兄长此番妥协,恐非 solely 出于病情,更是对现实依赖的无奈认可。外戚之势已成,只怕日后朝堂,更难有制衡之力了。”他仿佛看到了大唐宫廷内那熟悉而又令人疲惫的权力戏码,正在以另一种形式上演。
青鸾的神色则更为冷冽,她看得更为直接:“她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当年能舍女求权,如今为一个虚名爵位,迫使皇帝让步,于她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此举意在昭告天下,武氏已非附庸,而是能与传统门阀并立,甚至凌驾其上的力量。她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她对武媚的动机没有丝毫怀疑,只有基于立场的冷静剖析。
东方墨静听二人之言,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华胥疆域与探索航线的海图。片刻后,他转过身,声音平稳而透彻,带着一种超然于外的冷静:
“李治受制于病体与依赖,武媚则借势扩张,此乃唐廷权力结构演变之必然。追封国公,不过是一表象,其下是皇权在病弱中流失,与后权在现实中巩固的进程在加速。”他的分析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剥离了事件的情感与道德层面,直指权力运作的核心逻辑。
“此等旧式王朝围绕名分与亲缘的内耗,于我华胥,恰是最好之镜鉴。”他再次强调,语气坚定,“它印证了我们另辟蹊径、以开拓与创新立国的道路之正确。我们的精力,当集中于脚下土地之治理,蒸汽舰队之壮大,‘破晓计划’之推进,而非遥望洛阳之风云变幻。”
他的话语为此次事件定下了基调——观察,理解,但不介入,更不因此动摇自身方向。华胥的国策,不会因大唐宫廷内的一次册封而有丝毫偏移。
夜色再次笼罩洛阳宫。在专门为庆贺周国公追封而设的小型宫宴上,武媚身着庄重礼服,接受着命妇与武氏族人的叩拜与恭贺。她凤仪万千,言笑晏晏,应对得体,举手投足间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与不容置疑的权威。烛光映照下,她容光焕发,目光沉静如水,然而在那水波之下,无人能窥见的深处,或许正涌动着更深、更远的筹谋。父亲的爵位已得,但这,绝不会是终点。
而在那依旧弥漫着药香的帝王寝殿深处,李治独自倚在榻上,外间的隐约丝竹与贺喜之声,更反衬出此间的冷清。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旧玉,目光放空,望着殿顶精雕细琢的藻井。一道奏请任命某位武氏子弟为某地刺史的奏章草稿,已被悄然送至他的案头。
他闭上眼,一声极轻极微、饱含着无奈、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的叹息,终是未能忍住,幽幽地消散在了殿内浓郁的药香与沉沉的夜色之中。那叹息轻得如同未曾响起,却重重地压在了大唐帝国未来的命运轨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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