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门关上,我坐在阿辞旁边。他的手还在抽,刚才那一下回握太用力,我的手指到现在还麻着。护士按住他手臂,准备针剂,我看了一眼药瓶上的标签,没看清字。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屏幕上的线条上下起伏。他脸色发青,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我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烫得吓人。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别碰病人,等到了医院再处理。”
我没动,手还是贴在他额角。他呼吸很浅,胸口几乎不动。我想起刚才在楼下捡到的那张行程单,现在还在我外套口袋里,边角湿了,但字还能认全。顾总归国,人事调整……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但我没法把它们和眼前这个人连起来。
车子猛地一震,拐进医院后门。担架被推下来时,阿辞的手又抖了一下。我跟着跑进急诊通道,灯光刺眼,走廊很长。有人把我拦在门外,“家属先登记。”
“我不是家属。”我说。
“那你是什么人?”工作人员抬头看我。
“我送他来的。”我说完,没等回应就往里走。他们没再拦。
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我在外面站着,手插进大衣口袋,摸到了那枚袖扣。金属冰凉,边缘有点磨手。我把它攥紧,指腹蹭过上面的翅膀图案。
过了二十分钟,医生出来。他说病人暂时稳定,但脑部有异常放电,需要留观。我问能不能进去,他说可以,但不要刺激他。
病房在三楼。我推开门的时候,阿辞已经躺在病床上,手上贴了针头,脖子边连着监测仪。房间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我走到床边,坐下。
他闭着眼,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我看着他脸,想从里面找出一点熟悉的痕迹。那个会把盐当糖放锅里的人,那个下雨天坚持要帮我收晾在外面的衣服的人,那个晚上偷偷给我热牛奶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低头看他衣服。外衣还没换,是昨天穿的那件深灰色衬衫。我慢慢拉开他的左口袋,手指探进去。布料有点湿,摸到一个硬角。
我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张照片,只有一半,另一半像是被撕掉或者烧过。纸面沾了暗红色的印子,干了,像血。
照片上是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站姿笔直。背景是一片玻璃幕墙,能看见大楼顶端的尖角——我认得,那是霖氏集团总部。跨年夜那天,我路过那里,抬头看过一眼。
可让我盯住的是另一个细节。
西装内袋露出一小截蓝色卡片,上面有个标志。我见过这个标志,在我自己工牌上。是我们外卖平台的工作证。
新郎穿着总裁级别的西装,却带着外卖员的证件。
我翻过照片背面。灯光太白,照得纸面反光。我把照片斜过来,借着角度看清了几行字。
最上面写着日期:201x.10.15。
就是他出车祸那天。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铅笔写的,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如果忘了你,我会回来。”
我盯着这行字,心跳慢了一拍。
这不是一张正常的婚纱照。新娘的脸被划掉了,只剩一道刮痕。整张图像是被人故意毁掉的,但留下了一半线索。
我忽然想起阁楼里的那张图纸。那天阿辞发烧,我上去找退烧药,看见角落里有一张烧焦的纸片,边角卷曲,像是被火烧过。我当时没在意,只觉得是谁乱扔垃圾。现在想起来,那块焦痕的形状,和这张照片边缘的破损一样。
我低头看他手。那只没打针的手放在床单上,指尖微微蜷着。我把照片轻轻放进他掌心,然后合上他的手指。
他没动。
护士进来换药,看到我手里的动作,皱了下眉。“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我说。
“他这种情况,可能涉及外部伤害,警方会来问话。”她顿了顿,“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继续待在这儿。”
我没回答。她出去后,我把照片重新拿出来,塞进自己衣兜。然后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是用易拉罐拉环做的,我闲着无聊拗的,圈不太圆,但一直戴着。
我放进他手里,盖上他的手掌。
他手指很冷。我用自己的手包住他,像之前那样。每次他半夜醒来迷糊,找不到灯开关,我就这样握住他,带他摸到床头按钮。
“你教我煮面的时候,说第一道水要倒掉。”我低声说,“你还记得吗?”
他没反应。
“你说洗衣机右边第二个键是快洗,结果按成了烘干,把我的袜子缩成一团。”我停了一下,“你说你喜欢出租屋的窗户,因为能看到楼下卖煎饼的大叔。”
我说了很多。都是小事。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普通日子。
说到一半,我停下来。因为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无意识的颤动。是很轻的一收,像是在回应我。
我又握紧一点。
“不管你是谁,”我说,“你现在在这里,我就不会走。”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医生查房。他们站在门口讨论病情,提到“记忆紊乱”“神经压迫”这些词。我没听清全部。
等他们走后,我靠在椅背上。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的灯一直亮着。我数着监护仪的声音,滴、滴、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伸手去摸他额头。温度降了一些。我松了口气。
这时我发现他左手袖口内侧,原本别着袖扣的位置,布料是空的。褶皱很新,像是最近才被摘掉。
我立刻想起楼下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抬手整理领带时,袖口闪了一下。
一样的铂金色。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外面雨停了,路灯亮着,巷子安静。树底下没有纸片,地上积水映着光。
我回头看他。
他依然躺着,脸朝上,眉头皱着,像是在梦里挣扎。我走回去,坐回椅子,握住他的手。
“你不该回来。”我听见自己说,“可你回来了。”
我把他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皮肤很凉。
“如果你真是顾晏辞,”我声音压得很低,“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有答案。
病房的门开着一条缝,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起窗帘一角。我看着他手指,刚才那一下收紧,是不是真的?
我正要开口,他指尖忽然又动了。
这次更明显。
像是在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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