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赢月起身,缓步上前。
但她并未靠近黑衣人,而是停在距他两步之外,一个既能施加影响又相对安全的位置。
她并不像蒋止戈那般严刑拷问,而是抬手伸向他,并晃动腕间的祝心链。
银铃叮当。
她将祝心链正对黑衣人的眉心,并以一种特定的韵律缓缓摇动。
“看着我的眼睛。”她声音轻柔,似温软的泉水,与这暗森的房间格格不入,但却似有种奇异的安抚力、穿透力。
“此刻你很累了,浑身疲惫不堪,每一次呼吸,都会带走你一丝力气,带来更深一层的困倦。”
起初,那黑衣人剧烈地挣扎,拼命扭开头,目光充满着抗拒与嘲讽,喉间还发出呵呵的不屑声。
但渐渐地,他的视线便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被那银链吸引。
苏赢月那轻柔的声音和银铃的低响,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他。
那手腕的摆动,银铃的晃动,好似带着魔力,让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人也变得昏昏欲睡。
他挣扎的力道也在逐渐变小,脖颈不再那般僵硬地梗着,急促而愤怒的呼吸也变得绵长、粗重。
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球,开始不自觉地、艰难地跟随手腕的摆动,缓缓转动。
苏赢月的声音更加低和柔和,语速也慢了下来,如同呢喃一般,却又带着强烈的引导。
“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很成功。你回到了你认为最安全舒服的地方,并彻底放松下来,你眼皮沉重,很想睡觉,眼睛慢慢合上。”
随着黑衣人闭上眼睛,她额角细密的汗珠,也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苏赢月身体本就有些虚弱,每次使用宫廷祝由术,对她的身心都是一种巨大损伤。
她必须完全掌控对方的心神,如同在悬崖边牵引一头失控的坠马。
沈镜夷静默站在她身旁,看着黑衣人从紧绷到松弛,从抗拒到被动接受。即使之前已看过,他依然觉得震撼。
他缓缓侧头,看向苏赢月,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刚松开的拳头,下意识又紧紧握在了一起,眼神关切却又不敢打扰。
“告诉我,”苏赢月在黑衣人眼神涣散的瞬间,低音如鬼魅,“你们得手之后,要去往何处?向何人复命?”
黑衣人嘴巴翕动几下,喉结剧烈滚动,脸颊上的也抽搐起来。
苏赢月见他仍在抵抗,腕间的摆动愈发稠密起来。她的脸色也更白了一分,额上的汗水也多起来。
终于,他那几乎黏连在一起的齿缝间,艰难挤出一些模糊的声音来,“天……香……”
“哪里?”苏赢月声音依旧平稳轻柔,带着安抚与引导。
“天香楼……戌时。”黑衣人眼神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戾气,变得平板无调。
“何人在那里?”
“花……花影娘子……交图给她。”
又是这位花影娘子!
沈镜夷睫毛微闪,神色依然平静。
苏赢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阵阵眩晕,开口问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惊蛰,是什么?”
惊蛰二字一出,黑衣人的面部肌肉骤然扭曲,绑在刑架上的身体也弹动起来。
苏赢月见他如此恐惧与抗拒,猜想这惊蛰应是烙印在其心底最深处的禁忌。
她再次稳定且快速的摆动手腕,银铃叮当作响,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道:“告诉我,惊蛰是什么?说出来你就解脱了。”
话落,她手腕的摆动还在继续,银铃也还在低响。
黑衣人这才断断续续地吐露,“是……火,纵火烧粮仓、码头,夺……夺鼓楼、城楼,杀……杀大臣。”
他说着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意识到自己泄露了核心机密。而后他被绑着的双手握成拳头,胸膛猛烈浮起,而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睛倏然睁开,清醒过来。
他目光带着些许狠厉,死死地瞪着苏赢月。
“呃!”
苏赢月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也骤然一黑,身体更是不受控制晃动,脚下虚浮,踉跄着便向后退去。
腕间祝心链上的银铃,随着她手臂向下,发出叮当轻响。
就在她身形摇晃之时,沈镜夷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一把揽住她下坠的腰身另一只手则迅速托住她的头。
苏赢月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他宽阔灼热的怀抱里。
她的额上满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弱,眉头蹙着,神色痛苦又疲倦。
“圆舒。”沈镜夷低唤一声,一向沉稳的声音里赫然变得焦急。
他扶抱着她的手臂收紧,让她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他低头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疼与怒火在他眼中交织。
沈镜夷抬手,动作小心又轻柔,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而后将她打横抱起,对闻声进来的蒋止戈道:“严加看管。”
又对他身后的张悬黎道:“玉娘,快去请大夫,去赵太丞药铺请,速去!”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怀中人那张苍白的面孔。他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出鞠谳厅。
苏赢月在他的怀抱中,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双手无意识抬起,环住他的脖颈。
沈镜夷身体一僵,目中波澜涌起,抱着她的双手骤然又收紧一些。
他抱着苏赢月,快步穿过提刑司内衙幽静的回廊,径直走进自己平日处理公务间隙用于休息的厢房。
他小心且轻柔地将她放在自己那张铺着素色棉褥的床榻上,并盖好被子。
沈镜夷看着她额头的汗水,欲起身去一旁的铜盆中拧一块湿毛巾来,为她擦拭一下。
就在他直起身子之际,苏赢月却抬手攥住他的衣衫一角。那力道很轻,却像一道柔韧的丝线,瞬间绊住了他的脚步。
沈镜夷身形一顿,低头看去,只见苏赢月依旧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似是无意识抓住了他。
他看着她,下一瞬便坐回榻边,而后抬起手,用自己质料细密柔软的衣袖内侧,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为她拭去额间、鬓角不断渗出的冰冷汗珠。
就在这时,苏赢月那只原本攥着他衣衫的手,忽然松开。而后那只白皙冰凉的手,探寻着,准备覆在他正在拭汗的手背上。
沈镜夷倏然一怔。
她的手很凉,与他灼热的温度截然相反。
苏赢月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按着,使他手掌缓缓张开,完全覆在她光洁而冰凉的额头上。
见她如此,沈镜夷登时想到毕士安对他的话。说苏赢月自小阴纬脉损,需以阳补阴,阴阳调和,可得新生。
思及此,他立刻顺应她,宽大的手掌完全贴合在她的额头,让自己灼热的温度更好传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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