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周管家敲开沈寄风的门,恭敬道:“郡主,办丧事人家的名单整理好了,后面还附了地址和时间,请您过目。”
沈寄风接过名录,只觉得有千斤重,这些夫人小姐兴高采烈来游园,却不明不白丢了性命,青龙组织,杀千刀都不解恨。
“还有办49天丧事的?”沈寄风一直以为只有皇家才有如此冗长的丧事礼仪。
“胡夫人是一品诰命,办49天的丧事合乎礼制,再加上胡大人和夫人感情一向好,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沈寄风自然没忘记胡维君在西苑对赵朴的刁难,“既然他家办49天丧事,就让阿朴最后再去他家,正好多养养身子。”
“使不得呀,郡主,胡大人和葛大人,必须最先拜祭。”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官大?”
沈寄风觉得有些荒谬,奔丧也要按官职大小。死者为大,最公平的做法应该按年龄排,谁年纪最大,最先去拜祭谁。
“郡主请看。”周管家把名录打开,沈寄风这才发现,上面的名单早都按照官职大小排好了,有诰命的夫人也写得清清楚楚。
“这次火灾,胡葛两位大人官职最高,而且他们的夫人都是一品诰命,就算咱们不按常理出牌,其他人家也不敢轮在这两家前面。”
以前听四叔说官场按资排辈,沈寄风还不信,没想到就连拜祭顺序都有学问。还是矿上好,管你多大年纪,有技术能干活才是王道。
“我是担心胡大人为难阿朴,他如今的身子骨,喘气都费劲。”
周管家明白郡主关心则乱,“郡主放心,胡大人胆子再大也不敢的,陛下的三十杖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再有异议,就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怪不得我当时说要替阿朴挨打,皇爷爷那么生气,周叔,难道皇爷爷打阿朴三十板子,也是在帮他吗?”
周管家笑笑,“郡主,在其位谋其政,西苑死了这么多人,小郡王挨打并不冤。”
想到西苑那些烧成焦炭的尸体,沈寄风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如果真的是阿朴失职,让他偿命也是应该的,可这件事明明是青龙做的,现在真凶见首不见尾,阿朴却要代人受过,我觉得不公平。”
周管家看向沈寄风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这世界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呢,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陛下此举,已是权衡之后的结果了。小郡王受皮肉之苦,总好过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成为众矢之的好。这三十杖,既是罚,也是护,堵了悠悠众口,也让小郡王从西苑的泥沼中抽离出来。”
沈寄风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那名录上。
“我明白了周叔,明日我和阿朴先去胡葛两家。”
七月初十一大早,天还未亮透,金钗从厨房端岀熬好的药汤。
府医连着熬了一天一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小郡王今日要外出,我怕他受不了,加大了麻药的剂量,这药伤胃,在路上要是想吐就给他吃点饴糖,压一压。”
因着赵朴的伤,府里众人全都悬着一颗心,金钗眼底蒙上一层水雾,陛下也太狠心了,伤口还在流血呢,就要去那丧葬之地,被冲撞了可怎么好?
要是张道长在就好了,问他要两张护身符。
沈寄风陪赵朴吃了早饭,喝过药之后,准备出门。赵朴哑着嗓子,声音里透出几分执拗,“姐,你别去,我自己应付得来。”
“胡说什么?”沈寄风瞪他一眼,“今日你要是不让我跟着,转头我就回矿上,从此再也不回来!”
赵朴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知道她说到做到,乖乖喝下最后一口参汤。
赵朴本打算自己走出门,沈寄风和府医同时把他按住,几个小厮扛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
“我不需要,像什么样子?”赵朴本能地推拒,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下床。
府医一着急,根本顾不上尊卑,他按住赵朴的身子,指挥进来的小厮。
“我托着头,你们两个扶着上半身,你们两个托着两条腿,连同褥子一起,一二三,走。”
背部的伤口被牵动,赵朴咬牙忍痛,“都说了不用,你们让我自己走。”
府医痛心疾首,“小郡王,今日有苦头吃的,等到了地方,您就是想让小的们抬也抬不了了,现在就省点力气吧。”
未等赵朴再说什么,沈寄风一挥手,连人带褥子,都到了担架上。
只轻轻地挪动个地方,刚刚结痂的伤口开始渗出血来,赵朴倒吸一口凉气,不再执拗,老老实实趴在了担架上。
辰时三刻,马车赶到胡府。
胡府朱红色的大门贴着雪白的挽联,素色丧幔随着晨风飘动,飘得人心里发沉,府内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这是在替胡夫人超度。
门房见是郡主和小郡王,忙不迭地往里通报。
胡大人一身斩衰孝服迎出来,眼眶红肿得像桃核,原本花白的头发隐隐有全白的趋势,一向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只一眼,沈记心里对他的怨怼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和同情。
她心疼赵朴挨了打,可胡大人的丧妻之痛,又有谁能理解?
“胡尚书,请节哀。”沈寄风眼眶微热,为着自己的自私,也为着胡夫人的不幸。
胡维君对着沈寄风躬身行礼,悲戚里透着几分礼数,当目光落到赵朴身上时,瞬间冷了下来:“小郡王倒是有胆子来。”
赵朴缓缓鞠躬,“胡大人,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和尊夫人一个交代。今日可否让我去灵前上一柱香,送她一程。”
胡维君沉默片刻,终究侧身让开了路。灵堂里,“诰命一品夫人胡氏之位”的灵牌摆在正中,供桌上的三牲祭品冒着热气,胡家子女跪在两侧,见人进来便放声大哭。沈寄风接过香,对着灵牌庄重三拜,赵朴则在小厮搀扶下忍着疼行礼,每弯一次腰,都疼得额角冒汗。胡大人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神松动了些,终究没再说话。
离开胡府去葛府的路上,沈寄风一拳打在马车上,“青龙真该死!”
赵朴罕见地没有答话,二人一路沉默,直到葛府。
葛府的丧礼比胡府安静些,葛大人虽面带悲容,却比胡大人的状态好得多。
他见赵朴伤势不轻,特意让人递了杯热茶:“小郡王不必多礼,此事非你之过,不必耿耿于怀。”
回去的路上,看着头上冒虚汗的赵朴,沈寄风改了主意,她决定再去几家。
“这是参片,你含在嘴里。”
“有几个主簿家的丧事只办七天,我们今日索性都去了,接下来你就能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赵朴不想答应,他此刻就想一直躺下去,但沈寄风主意已定,押着他去了一家又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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