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舟是被疼醒的。
他闷哼一声,眼皮子很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掀开一条缝。
光线昏暗,眼前一片模糊。
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喉咙发痒,想咳,又怕牵动身上不知在哪儿的伤口,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下垫着干草,硌得慌。
然后,他就看见了妹妹舒南笙。
她背对着洞口透进来的那点光,正低着头,手里攥着一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和脸颊上的汗。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平日里总是灵动的眼睛,只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影。
舒沉舟的意识慢慢回笼,昏迷前的碎片争先恐后地涌进脑子里。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南笙死死抓着他胳膊的手,和她带着哭腔的尖叫。
“南笙……”他试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舒南笙动作猛地一顿,豁然抬头。
见他醒了,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哥!你醒了?”她声音里带着颤抖,手里的布块无意识地攥紧,“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她想碰碰他,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有些无措。
舒沉舟的心又酸又疼。是他没用,没能护好她。
“没……事。”他勉强挤出两个字,想动一下,结果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你别动!”舒南笙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按住他没受伤的肩膀,“你背上好大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对他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帮你擦干净,上了点随身带的金疮药,用布条简单包了一下。哥,我们的药和行李都在马跑丢的时候没了,只剩下我荷包里这一点点。你忍一忍,等我们找到路出去就好了……”
她说着,手下又开始动作。
舒沉舟看着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伤得不轻,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四肢无力。能不能撑到找到人烟的地方都是个问题。
这荒山野岭,他们两个一个重伤,一个女流,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搜寻。
“哥,”舒南笙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别怕。”
“我会带你回家的。”
这话从一个向来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不真实,甚至有些可笑。
可舒沉舟看着她那双眼睛,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舒南笙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处理伤口。
忙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微喘。
她挪到靠近洞口的地方,警惕地往外张望了一下。
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透,山林里静得可怕。
她缩回身子,靠着石壁坐下,双臂抱住了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舒沉舟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就在舒沉舟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听到她很小声地开口:“哥……你还记得吗?我贪玩掉进府后那个结冰的荷花池里,也是你把我捞上来的。那时候水真冷啊,我吓坏了,你就一直抱着我,跟我说,南笙别怕,哥在呢。”
“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有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后来……你跟着爹去历练,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跟我讲外面的故事。再后来,你入朝为官,越来越忙,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可我知道,不管我在哪里,做了什么,闯了多大的祸,只要回头,哥你肯定就在我身后。”
说到这,她转过头,看向哥哥,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次,换我来。哥,你信我一次。”
舒沉舟胸口堵得厉害。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自己冻得直哆嗦,却还是紧紧抱着妹妹,一遍遍地哄。
时光荏苒,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丫头,好像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南笙……你也歇会儿……留神……动静……”
声音越来越低。他再次昏睡过去。
舒南笙听知道他大概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了。她轻轻挪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她的心猛地一沉。
发烧了。
这荒郊野岭,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伤口还可能恶化。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强迫自己没有哭出声。
不能哭,现在哭一点用都没有。
她站起身,又在洞口仔细听了一会儿。
夜更深了,她回到舒沉舟身边,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锦囊。
里面除了那点已经用完的金疮药,还有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点心,那是她早上出门时随手塞进去的。
她掰了一小块点心,想喂给哥哥,但舒沉舟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她只好放弃,自己勉强咽了一小块,她却连咀嚼都顾不上,胡乱吞了下去。
水是个大问题。
他们掉下来的时候,水囊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舒南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刚才找干草时似乎听到附近有细微的水声。
她犹豫了很久,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哥哥,最终咬了咬牙。
摸到洞口,捡起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当武器,又搬了几块石头堵在洞口,尽量让哥哥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夜色里。
她紧紧攥着树枝,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索。
地上的枯枝败叶被她踩得咔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几次,她不小心踢到了石头,或者被藤蔓绊到,差点摔倒,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好不容易,她找到了一处从石缝里渗出来的细流,在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水很清澈,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微光。
舒南笙喜出望外,顾不上许多,先自己用手捧起来喝了几大口。
她解下头上唯一剩下的一根银簪子。
那是她及笄礼时,哥哥特意请京城最好的匠人为她打造的,簪头是一朵精致的玉兰花,她平日里最爱惜不过。
她用簪尖小心翼翼地刺破了自己相对干净的中衣一角,撕下几条布巾,在水里充分浸湿。
然后,她脱下身上那件外衫,将布料完全浸透,小心地包好,确保水不会很快漏光。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循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赶。
一路上,她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直到看见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依旧被石头虚掩着,这才松了口气。
她搬开石头钻进去,第一时间扑到舒沉舟的身边。
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急促了些,额头很烫。
舒南笙赶紧用湿布巾一遍遍擦拭,希望能帮他降降温。又把另外几条湿布巾稍微拧干,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看着哥哥因为高烧而蹙起的眉头,舒南笙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哥,你一定要撑住……”她低声喃喃,像是在祈祷,“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后半夜似乎格外漫长。
舒南笙几乎不敢合眼,时刻注意着哥哥的情况,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更换布巾。
她好几次都差点撑不住要睡过去,但一想到哥哥还重伤昏迷,追兵可能随时会出现,她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能倒下去,哥哥还等着她。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哥哥守在她床前,也是这样彻夜不眠。
天快亮的时候,舒沉舟的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虽然依旧烫手,但呼吸不再那么急促。
舒南笙松了口气,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石壁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然而,这点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
洞外,隐约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且不止一个!
舒南笙猛地惊醒,睡意瞬间消失。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模糊的人语。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边有血迹……”
“……应该跑不远……”
是那些东陵追兵!
他们追来了!
舒南笙浑身冰凉,手脚都不听使唤地发抖。
她下意识地看向还在昏迷中的哥哥,舒沉舟脸色苍白,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对外面的危险一无所知。
怎么办?怎么办?
跑?哥哥伤成这样,根本动不了。
躲?这个山洞并不深,洞口也只是用几块石头简单遮掩,只要对方走近,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难道今天,他们兄妹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不行!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死!就算要死,她也得死在哥哥前面!
外面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已经到了洞口附近。
舒南笙猛地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在洞内扫过,最后,落在了昏迷的舒沉舟身上。
她蹲下身,轻轻地将哥哥往山洞最里面的角落挪了挪,用之前剩下的干草盖住他的身体,只留下一点点缝隙透气。
做完这些,她走到洞口附近,捡起了那根她用来当武器的树枝,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把树枝扔掉了。
太可笑了,一根树枝,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些追兵?
她伸手,缓缓拔下了那根玉兰花银簪。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它来杀人,或者,至少是拼命。
舒南笙将簪子紧紧握在右手,走到洞口那块最大的石头后面,侧身躲好。
她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头儿,这边有个山洞!”一个声音响起,近在咫尺。
“进去看看!”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朝着洞口而来。一下,两下……越来越近。
舒南笙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血腥气的味道。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
不能闭眼,她要看着,看清楚是谁要杀她和哥哥!
光线一暗,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高大身影,拨开了洞口的石块,探身走了进来。
就是现在!
舒南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石头后面猛地窜出,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的银簪朝着那黑衣人的脖子,狠狠地刺了过去!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全凭一股狠劲。但这一下,又快又急。
那黑衣人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闪避,同时挥刀格挡。
“嗤啦”一声,簪尖划破了黑衣人持刀的胳膊,带起一溜血珠。
同时,舒南笙也被对方撞得一个趔趄,向后跌倒在地。
疼得她眼前发黑,但那根沾了血的簪子,却依旧死死握在手里。
“还有个娘们!”那黑衣人骂了一句,看清了跌倒在地的舒南笙,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举刀便要砍下。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山洞深处响起。
是舒沉舟!
他被洞口的动静惊醒,挣扎着抬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一股力气,用手肘强撑着起了身。
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黑衣人,带着一种压迫感。
那黑衣人的刀停在了半空。他似乎认出了舒沉舟,眼神变幻了一下。
而舒南笙在听到哥哥声音的瞬间,猛地回头,看到哥哥竟然醒了过来,还试图保护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趁机手脚并用地向后退,重新拉开了些距离,依旧紧紧握着那根银簪,挡在哥哥和杀手之间。
洞口的光线被挡住,又有两个黑衣人闻声钻了进来。
舒沉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记忆里只会躲在他身后撒娇,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妹妹,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一面?
他一直以为,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精心呵护的娇气包。
舒南笙能感觉到身后哥哥的目光,也能感觉到面前三个杀手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她知道自己和哥哥可能还是在劫难逃,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哭泣。
她只是将手中的簪子握得更紧,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目光在舒沉舟和殊死一搏的舒南笙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胳膊上被簪子划出的那道血痕,眼神阴沉。
半晌,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刀尖指向舒南笙。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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