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接受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他。
可现在，那种愤怒早就变了味儿，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看过调查材料，清楚林家经历了什么。
十岁没了爸妈，后来还被人算计着送去乡下。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留下年幼的她孤零零一人。
亲戚们争产内斗，无人愿意收养她。
她到了他身边之后，一直在努力过日子，踏实干活。
他是喜欢她的，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最初的责任。
即便嘴上不说，心底却早已认定了这个人。
喜欢她的倔强，喜欢她的聪明。
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富家小姐的娇气和架子。
她宁愿自己饿着也不愿向人低头乞怜。
可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咬牙做到底，绝不半途而废。
她用行动一点点洗刷过去赋予她的标签。
沈庭樾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林嘉的样子。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所谓的血缘、出身、门第，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是真心把他当成依靠的人。
他走到供销社门口，却没有进去，就站在远处盯着那扇门。
一直等到下班。
林嘉和陈小娟一起走出来。
她一抬头看见沈庭樾，愣了一下。
随即立马向他跑来。
“庭樾？你今天不训练吗？啥时候来的？”
她喘着气停下，眼里盛着惊喜。
“刚办完事，过来看一下你。”
沈庭樾语气平常，可他的眼神停在林嘉脸上，黑沉沉的。
他想问她累不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哦，这样啊。”
林嘉低下头。
她知道他嘴上说“顺便”，其实心里惦记着她。
不然，怎么会特意赶来？
回去路上，气氛格外安静。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再说话。
林嘉很快就察觉到，沈庭樾今天不太一样。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问她上班累不累，只是一言不发地走着。
林嘉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她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每一次抬眸，都迅速又慌乱地收回视线。
她注意到他右手握着的拳头一直未曾松开。
是不是队里里出了什么事？
快到门口时，沈庭樾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林嘉。”
“嗯？”
林嘉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
她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看向他。
“怎么了？”
沈庭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你会不会骗我？”
林嘉脊背微微一僵，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难道被他发现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沈庭樾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没什么，随口一问。”
“回答我。”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低。
林嘉没说话，沉默了很久。
若是否认，以沈庭樾的性格，一旦日后查证，只会伤得更深。
若直接承认，又怕他彻底失望离去。
她拿不准沈庭樾到底知道多少。
林嘉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不能再装了，也不能再躲了。
既然他问了，不管他是真怀疑还是随口一说，强词夺理只会让局面更难看。
她盯着他的眼睛，答得干脆。
“我会。”
她说完这句话，胸口骤然一松。
“要是为了生存，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实在没法子的时候，我确实会骗。”
为了生存，为了守护，她愿意背负谎言的代价。
如果有别的路可走，她也不愿意欺骗任何人。
可现实往往没有退路。
沈庭樾移开目光。
他没再盯着她，也没继续追问。
林嘉也没开口。
若他真的掌握了什么，她也只能认。
她不怕承认错误，只怕那个错误会毁掉一切。
“走吧，妈等急了。”
沈庭樾语气恢复如常。
这一句寻常的催促，成了两人之间短暂的休战协议。
他选择了不拆穿，这个决定并不轻松。
不是因为他完全信任她，而是出于更深的考量。
林嘉心里有些忐忑，但也只能点头回应。
她知道他放过她一次，但这不代表事情结束。
这份“宽容”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从那以后，直到走到沈家门口，俩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并肩而行，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刘芮英见儿子回来，还特地接了林嘉，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她快步迎上前，接过林嘉手中的包。
“回来就好，饭菜都热着呢！”
对她而言，一家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都不值一提。
饭后，沈庭樾说还有工作要处理，转身就走了。
“才刚到家，吃顿饭的功夫都没待够，晚上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刘芮英忍不住嘟囔。
“这孩子，一回来就说走，真是忙得连家都顾不上了？”
她嘴上埋怨，可眼里终究是心疼多于责怪。
林嘉轻声劝道。
“没事的妈，队里的事本来就不定时，也许真是有急事。”
她不想让婆婆多想，更不想让自己成为矛盾的源头。
刘芮英嘴上抱怨，心里也清楚儿子工作不自由。
“当兵的不容易啊……媳妇也跟着受委屈。”
她抬头看了林嘉一眼。
作为母亲，她看得懂儿子眼中的冷意，也察觉到了这对夫妻之间的微妙距离。
林嘉帮着把碗筷收拾干净，说自己有点累，便早早洗漱完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后，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坐在床上，又想起沈庭樾刚才那句话，心头一阵烦躁。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那样说，也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过了好久，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说谎的时候，以为能骗过别人，其实最先骗的是自己。”
的确，一旦说了谎，心就再也落不到实处。
她说服自己那是不得已的选择，可良心却从不曾真正放过她。
当他开口问她时，那一瞬间，她几乎想全盘托出。
可理智拉住了她。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她无法想象他说出“我不信”时的表情。
即使他选择原谅，那道裂痕也永远存在。
家属身份本就敏感，若有半点污点，都会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但如果他始终不知情，哪怕将来事情败露，至少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她宁愿独自承担后果，也不愿看到他因她而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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