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曲善头一回进徐青玉的书房。从前周贤的书房他也常来,那时尺素楼大小事,东家总带着师傅,师傅便会带上他。
可如今这里成了徐青玉的住处,他一踏进来,只觉浑身不自在。
桌前摆着一把椅子,正对着徐青玉的座位。
她见他进来,自在地坐着招手示意他入座,架子端得十足。
曲善心里冷笑:不过是个暂代的掌事,就这般嚣张,往后尺素楼不知要刮起什么歪风邪气。
他大马金刀坐下,双腿叉开,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防备姿态。
没料想徐青玉一句话,便让他屁股墩都已夹紧。
“东家走前特意交代,要查清布料褪色的元凶。我已和楼里十五位伙计谈过,包括董掌事和两位账房先生。有人说,上批岁办染色时,你曾无故消失过几天;还有人亲眼见你时常蹲在堆官矾的篾篓旁。指向你的罪证不止一件,证人也不止一个。你现在告诉我,岁办褪色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话落,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曲善猛地窜起身,眼睛霎时红了:“放你娘的屁!是谁污蔑我?你把名字说出来,我跟他当堂对峙!”
徐青玉仰头轻笑:“既是匿名谈话,我怎会把名字告诉你好让你去报复?我只能说,有些证词分量不轻,若是呈到东家面前,你怕是罪责难逃。”
曲善情绪更激动,双目圆睁,瞬间看破她的伎俩:“你想挑拨离间!”
倒是不笨。
可若是挑拨离间加攻心计呢?
此时的徐青玉穿着一身粉色水袖宽袍,头上插着一支银簪,竟还配了根筷子做的竹簪,打扮透着古怪。
就是古怪。
这是曲善见徐青玉的第一印象。
可这古怪打扮,反倒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无端生出几分疏离。
她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撑在桌面上,桌前烛火的光映在眼底,泛着幽幽冷光:“曲善,岁办褪色一事,东家险些倾家荡产,这尺素楼里,必定有人要为此事担责。”
她声音淡淡,却藏着刀光剑影,“而刚好,你和你师傅负责染色这一流程。既然颜色有问题,大家指证你天经地义。”
曲善脸上露出恍惚之色,心里猛地一沉。
是啊,若褪色流程真有问题,首当其冲便是师傅,可师傅是尺素楼里待了多年的老人,深得东家信任,不会轻易被定罪。
东家看在往日情分上,也能让师傅全身而退。
到那时,唯一的替罪羊便只能是他曲善。
“东家早就有心彻查尺素楼,这些资料…里面包含证人证言,本该这两日就要呈给东家看。”
徐青玉指尖轻轻点在那沓资料上,这一小小动作却让曲善汗流浃背。
“我知道你对尺素楼上心,否则先前也不会被人挑唆着针对我。”
“但我向来对事不对人,既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便绝不愿你做了替罪羊,反倒让真凶逍遥法外。”
她顿了顿,不顾曲善苍白的脸色,给出最后的期限:“我最多给你十天时间。若十天内你若查不出背后是谁,我只能将这些证据全交给东家。”
曲善胸脯剧烈起伏,面色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诉,最终却将所有委屈咽回肚里,只咬着牙道:“你等着!十日,我定要揪出尺素楼里真正的内鬼!”
说罢猛地起身,转身大步离去。
等他走后,徐青玉脸上才露出一抹淡笑。
这下好了,总算有人能替她分担些肩上的担子。
她早仔细盘算过,尺素楼的老员工们抱团如铁桶,可铁桶也总有缝隙。
曲善便是她撕开这道缝隙的最佳人选——
有冲劲,有野心,能力也不差。
更何况他在尺素楼待得久,对楼里诸事的熟悉程度,远胜过她。
最关键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激。
轻易的就能落到套子里。
不过,调查内鬼只是其一,把尺素楼的业绩提上去,才是重中之重。
徐青玉随即招来两位账房先生,吩咐道:“你们再把尺素楼的账目细细盘一遍。”
这两位账房原是亲近卢柳的,自然清楚卢柳与徐青玉的权力之争,对她的吩咐向来敷衍。
那位白账房懒洋洋地开口:“徐姑娘,这账目东家都让我们盘过好几回了,盘来盘去,账册上的银子也不会多出来。您到底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说?”
徐青玉瞧着两人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反倒更定了几分,淡声道:“既然二位盘过多次,想必对账目了如指掌。我现在要你们把所有欠款理清楚,哪些供货商和原材料商的欠款可以拖延,再按轻重缓急拟一个还款顺序。”
两位账房顿时面露难色,白秋水直接回绝:“我们只管算账,不管外头还账的事。徐姑娘既领了大掌事的位置,本该在其位谋其政,若是我们做了您的活计,那您该做什么呢?”
徐青玉暗自多打量了白秋水一眼。这老小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连带着徒弟都瞧着老实憨厚,没想到竟是个伶牙俐齿、不好糊弄的角色。
“只是让你们整理一份还款先后顺序的清单,这都推三阻四——是态度有问题,还是能力跟不上?”徐青玉抬眼扫过两人,语气冷了几分,“如今尺素楼正处危机,这种不利团结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她没再多费唇舌争辩,只屈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台精准的任务机器般发号施令:“两天之内,把这份名单交到我手上。”
说罢,便低头抓起桌上的书册,再不多看那两人一眼。
账房先生们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退下。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小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摆着一碗稠糯的白粥,一碟咸菜配着酱牛肉,还有一道清蒸鱼,热气腾腾的透着家常味。
他把饭菜一一摆在桌前,特意将粥碗推到徐青玉手边。
“先吃点吧。如今你身份水涨船高,后厨的刘妈都晓得讨好你。看,这条鱼就是专门给你蒸的。”
徐青玉忙了一日,早就饥肠辘辘,一手捏着筷子,另一手却还在翻着账册,吃得分外心不在焉。
尺素楼账面上只剩四位数的银子,再算上欠供应商的款,几乎是入不敷出,赤字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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