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裕安笑着打趣:“要不卢老哥留下来?”
卢柳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吗?”
他冷笑一声,“我就先让她坐上这个位置,我不信一个黄毛丫头,从没经手过布庄生意的外行坐得稳这个位置。到时候尺素楼乱起来,就算东家请我、求我回来,我还得掂量掂量呢。”
董裕安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置可否:卢柳走了才好,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卢柳年纪大了,早该让位。
可就算让,也轮不到徐青玉。
正说着,徐青玉身边那个叫小刀的小孩冲着卢柳嚷嚷起来:“卢大掌事,您不是说您母亲病了吗?您这是要走了?小子来帮您收拾行李!”
小孩声音吵吵嚷嚷,卢柳本想低调行事,奈何尺素楼的伙计们纷纷望过来,询问他:“老夫人真的病了?”
卢柳脸色难看,只能一一回应:“确实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小刀趁机又道:“卢掌柜得十天半月回不来了,这年头像卢掌事这样孝顺的人可不多了!”
一口一个高帽子扣下来,弄得卢柳下不来台。
他本想以退为进,回家待几天,若是情况不妙,周贤自然会求着他回来,可如今倒有点骑虎难下。
这边正闹着,徐青玉却把自己关在三楼周贤的书房里——这间书房已经改做了她的卧房。
尺素楼账面上本就没多少银子,周贤却还是做主给她添置了些物件,这份心意让徐青玉心里很是感动。
虽说都是做奴才,可周贤对下人向来大方,许是因为他是男子,不像沈玉莲那般喜欢用后宅手段为难人。
他信奉的是“你能创造价值,我便给你相应尊重”。
更难得的是,他还算言而有信。
虽说当初许她做大掌事是危机关头的权宜之言,可此次京都之行,她展现出价值后,周贤立刻给了她相应的回报。
更何况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周贤指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回通州城取她的卖身契。
若卖身契真能顺利回到自己手里,她倒真有种想跟周贤一条道走到黑的冲动。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周贤也算是她的半个伯乐了。
周贤上楼时,见书房门虚掩着,敲了敲门走进去,只见徐青玉的书案上密密麻麻堆着如山的书。
《天工开物》正翻到“乃服”篇,《王祯农书》看到了缫丝车,还有些残卷的杂书。
这场景让周贤恍惚间想起了兄长幼时读书的模样。
他心里难免更看重徐青玉几分。
这花了钱的VIp人物,自然跟从前不同。
他指着那些书笑道:“你的银子都拿来买书了吧?这般勤奋好学,你在尺素楼里真是独一份。”
徐青玉笑而不语,从书本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臂膀:“东家信得过我,我可不能让东家失望。咱们还欠着廖家那笔银子呢。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到了。”
“倒也无妨,”周贤道,“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不能把担子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再者当初从沈维桢那里购得的万匹布坯,只用了六千匹左右,那批布可都是好布,实在不行,将最后的物资抵出去也能堵廖家人的嘴。
周贤指着她手边那张画着染色全流程的图,“你还在查棉布褪色的事?”
徐青玉点头:“这事不得不查。这次的事情,总得有人担责。”
周贤叹气道:“我先前也让人查过,却没个准信。崔匠头说,或许棉布褪色和天气有关,我记得那段时间青州多雨,布料晾晒时间不够,或许运气不好,栽了一回。”
“东家……”徐青玉抬眸笑眯眯地盯着周贤,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笃定:“如果不是呢?”
这段时间事情堆得太多,周贤只顾着盯染色进度,纵然有心查褪色的事,也没精力深究。
但他也知道,想找出原因难于登天——
事情过去那么久,很多线索早已无处可寻,更何况影响布料颜色的因素太多,气候、时间、染料……就算一一排查,也未必能有结果。
徐青玉却道:“如果不是因为天气,那咱们尺素楼里一定有内鬼。”
小娘子双目灼灼,眼底泛起清幽的寒光,“这个人藏得很深,而且身居要职,或许是东家的心腹。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尺素楼里,东家不害怕?”
“东家险些倾家荡产,您就不恨他?”
“这次运气好,咱们能逢凶化吉,可下一次呢?”
周贤顿时后背一凉。
他知道徐青玉不是信口胡说,她刚到尺素楼,算是楼里最干净的人。
若说她想排除异己,他周贤也不是昏聩无能之辈,不会因她几句话就怀疑身边兄弟。
最关键的是,徐青玉要得有证据。
“查!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周贤的语气异常坚决,“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尺素楼里捣鬼!”
徐青玉给他打预防针:“能干出这种事的,必定是东家身边亲近之人。若是真查出来了,东家向来重情重义,可舍得处置?”
周贤冷哼一声:“他都敢害到我头上,我还留什么情面?你尽管去查,若有人敢阻拦,直接报给我!”
“等的就是东家这句话。”徐青玉揣着这道“尚方宝剑”,心中彻底落定。
她看得明白,周贤虽盼着卢柳退位让贤,但对卢柳、董裕安这群老兄弟却仍有深厚情谊——
毕竟几个人有几十年的兄弟情分。
若是真要“卸磨杀驴”,反倒会寒了人心,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尺素楼更难支撑,尺素楼高层若再起内讧,恐怕离败落不远了。
念旧的人才好啊——
“对了,你跟我下来。”周贤忽然想起正事,示意徐青玉跟上。
徐青玉放下手中的笔,跟着他往楼下走。
尺素楼是座三层建筑,临街的三楼是店铺,中间有块空地,后边几间厢房做临时库存和会客厅之用。
自从岁布的事解决后,楼里辞退了临时雇工,如今只剩十几二十人,加上散在各庄子上的,林林总总编制有七八十人,其中还有十几个绣娘,在青州算得上是中大型布庄了。
两人从楼梯缓缓而下,周贤在台阶上站定,徐青玉便停在他身后,没敢越过半步。
周贤双手一拍,立刻吸引了楼里所有伙计的目光。
“东家有话要交代!”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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