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营。
雪籽被卷起,狠狠抽打在北伐军的营帐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十一月末的漠北,早已是冰天雪地,连呼出的气息都能凝成白雾。
主将长孙诚的主帐内,炭火燃得正旺,气氛却异常沉重。
“将军!”亲卫校尉掀帘而入,风雪裹挟着寒气涌入,他冻得脸颊通红,一脸焦灼,“营中流言四起,都在传……传李副帅通敌突厥,故意让骁果卫折损陷害将军这样的忠良!”
长孙诚正摩挲着腰间的虎符,闻言指尖一顿。
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他巴不得忠义侯早点出事,为妻子儿女报仇。可快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忧虑。
“胡闹!”长孙诚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震得噼啪作响,“行军打仗,最忌谣言四起,军心涣散!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校尉低头:“查不清了,各营都在私下议论,连伙夫营的小兵都在说。现在军中将士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在悄悄站队,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乱子!”
长孙诚眉头拧成疙瘩。他怀中揣着皇帝密信,命令他“速速安排忠义侯冲锋陷阵,杀敌立功,振奋军心”。
这流言怕不是皇帝等不及,暗中授意散播,为除掉李泽厚造势。可这般不管不顾地扰乱军心,实在是得不偿失。万一突厥借机来袭,如此军心不稳,必会造成应对混乱,届时会酿成大祸。
“传我将令!”长孙诚沉声道,“立刻去抓两个散播流言最凶的小兵,军前斩首,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再下令全军,任何人不得再胡乱编排,造谣生事,违者格杀勿论!”
校尉领命而去,帐内恢复寂静。
长孙诚望着帐外漫天风雪,心中暗忖:忠义侯,你的头,本将军迟早要取,但绝不能坏了大局。
副帅李泽厚的营帐内,炭火同样旺盛。他刚从长孙诚的主帐议事归来,听闻营中流言,脸上未露半分波澜,只对亲信吩咐:“把韩方圆带来。”
不多时,韩方圆被领了进来。他身着一身半旧的青衫,虽面带风霜,却难掩眉宇间的桀骜。
自被逐出长公主府,辗转来到李泽厚军中,他已被隔离观察了半月有余,此刻终于得见正主,眼中瞬间燃起复杂的光芒。
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学生韩方圆,参见副帅大人!”韩方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两步,叩首道,“求大人为学生做主!”
李泽厚坐在榻上,抚着颌下短须,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韩先生请起,有话慢慢说。”
韩方圆却不肯起身,反而重重磕了三个头,额角泛起红印。
“大人,草民满腹经纶,自问有经天纬地之才,却遭杨千月那妇人百般羞辱,无端驱逐,实在是冤沉海底!”他声音哽咽,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怨恨。
“想当初,草民蒙她从大理寺救出,本以为……遇到了明主,甘愿为她效犬马之劳。王明盛贪腐谋逆一案,草民不眠不休,搜集证据,梳理案情,险些累倒在案前。可她呢?”
韩方圆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她眼里只有那个只会舞文弄墨、哭哭啼啼的顾文澜!那厮不过书呆子一个,只会吟诗作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事只会惊慌失措,竟然得到长公主的百般宠爱和维护。”
“学生办事稍有差池,她便厉声斥责,说我‘办事不利’;向她进献良策,她却嗤之以鼻,说我‘阴险狡诈’;她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嫉妒心重,不配留在府中’,将我驱赶出来,让我颜面扫地!”
这么些日子韩方圆一直在回想在长公主府的遭遇,憋着一股子愤怒无处发泄,此时得以申诉,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她杨千月骄横跋扈,识人不明,骄淫浪荡,东眠西宿,一夜招寝二人,这样的人,也配做长公主?学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李泽厚心中冷笑。果然,剧情再跑偏还是走在正轨之上。他这位“真命天子”,终究是人才投奔的终点。
他之前还因为一连串的事件,破坏他无数重要布局,斩杀了他的左膀右臂,打乱了多位主角团成员与他的关系,严重怀疑杨千月也是穿越过来的。
没想到她竟如此愚蠢,把韩方圆这样的顶级人才踢出公主府,还彻底让对方站到对立面。
可转念一想,李泽厚又警觉起来。原着中的杨千月确实蠢笨不堪,可如今的杨千月,行事诡谲,步步为营。
连王明海这样铁板钉钉的案子,都能在她手上巧妙翻盘,打断了他收服王明海,以太原为起兵地的剧情,怎么会独独驱逐韩方圆这颗明显有用的棋子?
是她识破了韩方圆的真实面目,还是另有图谋?故意将韩方圆赶到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细作?
还是因为是个女人,格局太小,缺乏谋略和大局观,不懂如何知才善用,无法容忍道德瑕疵?
真是愚蠢!
李泽厚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他打算试他一试,脸上露出温和亲切的神色。
他起身扶起韩方圆,拍了拍他的肩膀:“韩先生受苦了。长公主要的是听话懂风月的男宠,要先生的旷世奇才何用?自然是有眼无珠,让先生受辱。不像本侯,正是用人之时,求贤若渴。”
他语气诚恳,眼中满是赞赏:“本侯早就听闻先生的才名,智谋过人,处事干练。王明盛一案,先生能梳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得以翻案,足见先生之能。做那面首,是她长公主荒淫无耻,仗势欺人,强迫于你,是对你才华和人格的极大羞辱!”
李泽厚说到后面,怒目圆睁,义愤填膺。
韩方圆闻言,眼中满是感激,喉头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哽咽。
“先生不必难过。”李泽厚继续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先生不如留在本帅军中,本帅定会让先生的才华,堂堂正正地得以施展。”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本帅身边正好缺一位品行端正,信得过的书记官,负责誊写文书、整理档案。先生若愿意,便可担此重任。另外……”
李泽厚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先生在公主府待了许久,对府中之事定熟悉非常。你可将公主府的见闻,尤其是人员往来、异常支出、私下谋划等事,事无巨细,都写成报告呈报给本侯。”
韩方圆自然明白,这是李泽厚对他的试探,也是他能交出的投名状。
他憋着一口气,心中怨恨无处发泄,正好一吐为快,借眼前贵人之手,为他报仇雪恨,让那女人跪地乞怜!
要知道,忠义侯可是让长公主神魂颠倒,求而不得之人!
侯爷肯定有法子制服她。
韩方圆立刻躬身叩首:“多谢侯爷赏识!学生愿效犬马之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辜负侯爷信任!”
李泽厚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亲信带韩方圆下去安置。
帐内再次恢复寂静,李泽厚走到帐边,掀开帘角,望着外面漫天风雪,心情复杂。
杨千月,你以为将这颗棋子送到我身边,就能探听我的虚实,扰乱我的决定?未免太天真了。
他转身回到帐内,对着大隋的全局地图,目光落在几个重要地点,脸上浮起一股狠辣决绝之色。
却有心腹闪身进帐,附在他耳边密语,“左贤王那边要求加价。”
接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卷。
李泽厚摊开纸卷后扫了一眼,立马投入炭火盆中,盯着纸卷烧成灰烬。
“主子,我们…开销暴涨,资金吃紧,眼看要撑不住了。”
李泽厚凝视着火焰跳动的炭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
“启动'清'这张牌。按照计划走,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本是起兵后的底牌,却不得不提前启用。
那个时候他会更有把握说服对方,拿出全部身家,押在自己身上。
如今他手中没有兔子,却不得不先尝试召唤鹰来。
李泽厚心底一股怒火窜起,他快速地用特制药水,用密语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心腹。
捻了捻手指,“越快越好。”
时局不等人。很多计划都要提前推进,加速实行。
他盯着河南汴梁处,孟节如今跟梅雪亮还有长孙诚在那里。
当初他们一起精心谋划,孟节知晓几乎所有的布局,如果此时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他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不要让本侯失望。”
又对着虚空暗暗祈祷,“请老天,or作者大人,保佑孟节人设不要崩,强化他对我的忠心,千万不能塌方。”
否则,还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跟他一起祈祷的人,还有杨千月。不过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杨千月对孟节也没有把握,此刻远隔千里,无计可施。
只能听天由命。
她正召集了五位男宠外加顾文澜,一起在花厅里,以“庆祝王明盛贪腐谋逆案结案”为理由围着火盆,喝着美酒,吃着烤羊腿,寻欢作乐呢。
花厅内的炭火燃得正旺,烤羊腿的油脂滴在火中,滋滋作响,混着酒香与果香,氤氲出一派奢靡。
室内温暖,杨千月忽而觉得一切都很虚幻,绞尽脑汁不过也是跟一群纸片人玩。
就算赢了又如何。还不是回不去现实世界?
不如吃吃喝喝,躺平等死,等着亡国算了。
比如此时此刻。
她就真这么认为。喝死算了。
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在夹缝中表演。知道开始,知道过程,知道结局。
一个人的孤勇。
她累了。演不下去了。
当跪在一旁的忧郁王子,段那云,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颗葡萄时。
她含住了葡萄,没有吃,霸道地扯过段那云的脖子,嘴对嘴喂过去。
段那云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想推开长公主,刚刚推了一下,就下意识地松了手。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香艳惊到。
顾文澜弹奏的琴声戛然而止,手指被割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不停地往下滴。
他却似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相拥亲吻的二人,眼底的水汽越聚越浓,最终凝成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她荒淫无度,男宠众多,自己不是他的唯一。
但他真见到这一幕,见她与别的男人做此等亲密无间之事,内心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分享。
沈砚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杯沿,小啜一口,静静注视,暗中盘算长公主如此行事的用意,心中微微有点发涩。
萧景琰则冷淡地喝着酒,走向烤羊腿,从上面切小块上好的肉来,抓在手里,细细品尝。
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是否该借机找长公主谈一谈家族的冤案,以自己的忠心换她的相助。王明盛谋逆案平反,让他生出一丝希望。可又因为杨千月行事过于荒唐,他不敢轻易冒险。
柳七则嫉妒又嫌弃地瞪了二人一眼,小声嘀咕了句“成何体统”,转头看向窗外。
陈锋则满是嘲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刀,那里却空荡荡的。
忽而感觉一阵强烈的反胃。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对柳七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向门口,去外面透透气。
柳七却没有挪动步子,反而笑着走向沈砚,轻声说道:
“顾公子的手,再不包扎,怕是要废了。”
段那云听到这话,愈发手足无措,脸颊涨得通红,既羞又慌,却被杨千月强行抱着头亲吻。
麻酥酥的感觉,令他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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