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替丽子倒上酒,语调谨慎却沉重:
“山田小姐……你的父亲和臧本下介长官,为了镇压矿工的暴动……在三号井的爆炸中失联了。”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极大可能……已经战死。军部已经接到报告。”
话落,空气静得像被压在井底。
丽子愣住了。“父亲……失联?”
她喉咙发紧,像被烟呛着。
她还未来得及完全理解这句话的重量——
刘小利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那声音凄厉得宛如刚从井下130米处挖出来的。
众人全被震住了。
日本士官被吓得筷子都掉了:“な…何?!”(什、什么?!)
小利捂着脸,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跟失散二十年的亲爹刚倒下似的:
“臧本军官!他是我的恩人啊!!我们见过的——呜呜呜呜!!”
乔磊差点被他的演技吓得喷饭,但敏锐地意识到——得顺着演。
乔伊立刻扶住丽子,悄悄捏了她一下。
丽子瞬间反应过来,眼眶一红——泪水顺着睫毛落下,浸湿衣袖。
她的哭没有声音,很轻,却刺得人发麻。
陈树和王昭也默默低头,肩膀微微抖着,像是真扛不住悲讯。
休息室一时充满了低低的抽泣。
日本士官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屋子“深情厚义的学生”,完全懵了。
最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尴尬:“呃……你们……节哀……”
然而小利才刚刚进入他的“戏精第二幕”。
他哭着抬头,双眼通红:
“臧本长官他……他以前请我帮忙做过人环实验!!他、他还夸我懂这里的风土人情……呜呜呜!!”
士官猛地皱起眉头:“人环实验……?臧本确实做过……你说他找你帮忙?为什么?”
小利截住哭声,像演员切换情绪般快速进入讲述模式:
“因为我是本地人嘛!
我知道矿工的脾气、知道偏井里的暗道、知道哪里最容易塌方……
臧本军官说我聪明……”
他的表情复杂,哭中带慌、慌里带敬畏。
日本士官越听越觉得对上号。
“臧本下介……确实喜欢用这样的辅佐人……”
士官摸着下巴,露出半信半疑又逐渐相信的神情。
他站起身,绕着小利走了一圈,像在观察一个“幸存线索”。
“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敌人……又从风口附近被吹来,还穿着矿工服……”
他停下脚步,终于点头:“我相信你们。”
六人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但小利还没结束。
他边擦眼泪边补刀:
“而且……丽子小姐说学校因为外界灾害……停学一学期……我们才会有时间来找她父亲的……”
“灾害……停学?”士官喃喃重复。
这理由太“现代”,
太符合军部记录里“地质灾害频发”的说辞,也太没有攻击性。
士官终于完全放下了警惕。
“よし……(好吧……)
既然如此,”士官沉声道,“你们几个年轻力壮,我给你们安排任务。军部需要帮工,你们就暂时跟我们一起行动。”
小利“啪”地立正:“はい!!(是!)”
乔磊:“……”
陈树:“……”
王昭:“……”
乔伊:“小利,你怎么抢答这么快?”
小利压低声音:“你傻啊?被安排任务才有自由活动空间!不然关起来我们哪都去不了。”
乔磊默默竖起大拇指:“……服。”
丽子轻轻呼吸,却没有加入玩笑。
她的指尖仍在微颤。
因为父亲是否真的死在井下——
她心里没有底,也不敢有底。
日本士官吩咐身旁的士兵:“准备带他们去临时营房。明早安排哨所执勤任务。”
六人被带往三号井外围的临时军营。
朦胧的晨光落在铁丝网、木板房、巡逻岗哨上。
1938年的桐山,仿佛在等待一场更深的沉底风暴。
而六人知道——他们不是被命运送回1938的。而是被一场未完的誓言拖了回来。
休息室隔着木板墙,能听见外头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混着铁靴敲击地面的沉闷节奏。
日本士官坐在桌边,端着茶杯,态度礼貌却保持戒备。
他虽然对“山田光彦之女”颇为恭敬,但军人的敏锐感让他时刻保持一种距离感。
他转头看着丽子,微微点头自我介绍:“私は臧本武池。臧本下介长官の従弟だ。”
——臧本武池,臧本下介的堂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官特有的冷硬。
“现在暂时由我接管三号井的治安与井下工区。”
丽子礼貌地点头,低声应答。她的姿态温柔、安静,与外头粗粝的矿区形成刺目的对比。
但就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里——
陈树忽然抬头,眼睛死死盯住墙上的一张纸。
那是一张泛黄的告示,边缘被风吹得卷起。
上面两张头像印得清清楚楚:
——父亲陈正
——mark
纸张中央写着醒目的黑字:
「」
下面一行字体凛然:
“井下暴乱主犯,抗日矿工队头目。悬赏五万大洋。”
空气刹那之间变得沉重。
武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声解释:“这两个,就是引发井下暴乱的主犯。抗日地下队的头领。”
他敲了敲告示,语气里透着恨:
“尤其是这个……”
他指向陈正的头像,牙关紧咬。
“熟悉井下环境,行动诡秘,几次从封锁线里逃走。”
王昭看见陈树的手轻轻握紧,关节发白。
刘小利为了保持演戏状态,强撑着问:
“这么说……他们还没抓到?”
武池冷笑一声:
“当然没抓到!这群矿工比野狗还狡猾,又熟悉山路井道……
我们必须找几个本地人,才能抓到他们!”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休息室里,一股压抑的危险气息骤然升起。
就在大家绷紧神经、以为必须沉默应对这危险话题时——
陈树,那个一直沉默的男生,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低,却无比坚定:“我们可以。”
所有人心脏都猛地一跳。
王昭皱了皱眉。
小利瞪大眼睛——他们瞬间明白了陈树的意图:他不是要“抓捕反抗者”,他是要找到他的父亲。
武池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请缨”惊到,随即眼睛一亮:“ほう……(哦?)
你们熟悉这里?”
陈树点头,表情冷静得近乎可怕:“我们是本地人。山路熟,井道也熟。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忙定位……这两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刀锋,在空气里划过。
武池露出欣赏的神情:“很好!那就协助我抓到这个叫‘陈正’的主犯!”
他说着指向上那个“陈正”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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