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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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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鬼夜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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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乱离?原来是她带你们来的酆都?”

见他大吃一惊,站住脚步,宋渡雪也跟着停下,扬起眉稍问:“怎么,连杜师兄也认识她?”

杜如琢赶紧摆手:“不认识,略有耳闻而已,我倒是想……算了,这等麻烦人物,还是别有交集的好。”

“有何耳闻?”

杜如琢从袖中取出一块光滑的石头:“大公子见过此物么?叫做储灵石,只要有对应的铭文刻印,便能从中抽取灵气,凡人也可催动法器,简直叫我大开眼界。”

宋渡雪轻笑一声:“当然见过,金陵的新灵脉都造出来了,岂止凡人,鸡犬都能跟着一起升天。”

金陵城翻天覆地脱一层皮,也惊不动三清山的一片草叶,杜如琢都是到了酆都才听说此事,亦觉荒唐至极,可事已至此,也唯有苦笑:“大公子或许不清楚,器道以铭文为基,本质是通过铭文为死物赋予灵性,自仓颉于凤凰衔书台上造字以来,铭文演变出了千种变体,却无一不衍生自先圣所造的百字。”

“但这颗储灵石却十分古怪,有人托我拆解其核心铭文,倒不是难事,但我拆开后却发现,此物之所以能以平庸之材、简陋之铭自由吐纳灵气,是因为里面出现了一个新字。”

杜如琢语气罕见的严肃,沉声道:“一个全新的、我从未见过的字,不源自任何古铭文,大公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要么上古圣人造完字后还藏了一手,时至今日才被发掘出来,要么就是后世竟有人能比肩先圣,凭空造出了一个新铭文。

宋渡雪拧紧了眉头:“是她?”

“是她将其带入了世间。”杜如琢纠正道,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至于这铭文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我认为不是她——毕竟同为金丹,她若是已能自创铭文,岂不显得我等尽是酒囊饭袋么?”

宋渡雪嘴角一抽,懒得再搭理他,径自往前走去,杜如琢也不恼,快步追上来,笑眯眯地继续往下说:“铭文一字便能勾动天地,精妙至极,凭我这庸才是不敢再拆下去了,只得暂且按下不表,等回去了拿给师父看看。说起来,大公子之后有何打算?鬼市结束后,要与鄙人一同回三清么?”

此人惯会享受,出来一趟想必没有宝马也有香车,且多次往来酆都,自然熟门熟路,与他同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宋渡雪记得朱英提过想趁这次下山回家一趟,还不知她要往哪去,他也不想定归期,随口敷衍道:“再说吧。”

“哎呀,大公子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么?”杜如琢奇道:“我还当你一定归心似箭,才特意来献这个顺水人情呢。”

宋渡雪挑眉道:“我为何要归心似箭?”

杜如琢笑起来,意味深长道:“大公子忘了么,夏末秋凉冬将至,眼看就要到你的生辰了,大公子年满十八,当行加冠之礼,然后么……便可以成婚了。”

宋渡雪瞳孔一缩,蓦地僵住了——他居然忘了还有这回事!

二人的婚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名正言顺,只差完成三书六礼了,始终拖着悬而未决,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宋大公子年纪尚小,未满婚龄。

此事已搁置十八年,待他及冠,照常理自当将婚事提上议程,也就是说,这个婚约究竟还履不履行,何时履行,都需由两家郑重商议,定一个结果了。

……他当真要娶朱英吗,还是趁早放她自由,也给自己一个痛快呢?

念及此处,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了,两边都是悬崖,居然还要他挑一个更喜欢的跳吗?

杜如琢见他神情千变万化,却哪一个都称不上喜悦,心中暗道真是奇也怪哉,分明期待已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如愿将人迎娶过门,怎么反倒还犹豫不决起来了。

该不会是事到临头,反而怯了吧?

杜如琢自他还裹着襁褓时就认识他了,觉得这小不点好玩得紧,忍不住逗他道:“唉,大公子再不着急,我都要着急了,毕竟这外头可谓是豺狼环伺,虎豹成群,求亲的人都追到地府来了,多危险啊!”

宋渡雪嗤笑一声:“危险?她惹出过的性命之危数都数不过来,几个追求者算什么危险。”

“对英师妹自然称不上危险,但对大公子却……”

“对我又如何?”宋渡雪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她又不是我的东西,想往哪去、跟谁走我也管不着,不伤她性命的,对我就不危险。”

杜如琢大感惊奇,心说这会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方才听到有人觊觎她时,气得额角青筋都突突直跳的人是谁?

暗自思忖片刻,正想再细问他两句,忽然察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立马打住话头,谦恭有礼地拱手道:“大公子,前面就是你们落脚的客栈,走两步就到,鄙人便不多送了,有事可请英师妹代为传讯,告辞。”

宋渡雪莫名其妙,方才他见杜如琢眸光闪烁,心知凭此人的八婆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正警惕着他发问,谁知他竟然当真就此作罢,大步流星地逃之夭夭,眨眼便没了人影,心下不免疑惑,直到踏进客栈大堂,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早在杜如琢发现她时,朱英也察觉到了二人,心下一惊,如临大敌,“噌”地起身就想出门相迎,刚走出两步,忽然发觉自己是否太急切了,简直像是兴师问罪一般,纠结了一会,又默默坐了回去,把椅子摆端正,往杯中添满茶,硬是拗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压着七上八下的心绪好不容易等到宋渡雪进门,才“泰然自若”地抬眸打招呼:“回来了么。”

宋渡雪微微一怔,见她面前只有一壶一杯,似乎并非与人相约,迟疑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朱英颔首:“东市太乱,我找不到久留的地方,只好先回来了。”

宋渡雪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白发痴鬼现身后,他先尝试了与他交流,无果,那鬼疯得十分彻底,言辞毫无逻辑可言,不得不又跟甘希恶扯了半天皮,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没想到朱英竟还没走。

顿时一阵心花怒放,又不敢表露出来,道貌岸然地淡淡道:“我与杜师兄一起,还能有危险不成,何必担心。等了多久了?”

“不久。”

宋渡雪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铜皮茶壶,鬼城阴冷,那壶茶水已经凉透了,渗出阵阵刺骨的寒气,不由蹙紧眉头,从朱英手里抢走茶杯:“是啊,就差结冰了,还不久。回去了,下次不用等我。”

朱英顺从地随他一同上楼,本来想提心魔的事,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有什么新线索吗?”

“有,太岁的幕后是一个叫做如意教的魔教,分布极广,已涵盖南北,主要渗透于凡间,以信奉者皆可吉祥如意之名诱引凡人。”

宋渡雪略一沉吟,不着痕迹地略过了甘希恶开出的条件:“能买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其他的,对方也不肯再透露。”

“唔……无极宫呢?”

这个更是匪夷所思,不过宋渡雪暗忖这会儿时辰太晚,不宜再喋喋不休地扰人清静,将掌心按在门外石板上解了锁,扭头道:“也有,无极宫的覆灭多半有蹊跷,但一时半会说不清,你……”

他这才发现朱英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地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忘记了回她自己的房间,顿时没了声音。

听见他话音戛然而止,朱英抬起脸,乌黑的眼眸清澈见底,有几分茫然:“嗯?”

宋渡雪忽然就舍不得放她走了。

于是乎一时之间爱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接上话茬:“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给你讲。”手掌稍稍用力一推,房门大开。

朱英正苦于找不到时机开口,心中催促铃与退堂鼓齐响,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听此言无异于缓刑大赦,大大地松了口气,乐意至极地点了点头。

虽说几人平日在三清宫中也没少光顾宋大公子的寝宫,但宋大公子的寝宫大得够在里面跑马,与之相比,哪怕酆都最奢华的客房也不过是个鸟笼,况且此时此地既不是“平日”,也不是“几人”。

朱英一向迟钝,大大方方地就进去了,丝毫不觉有异,于是眼下这座鸟笼中最窘迫的缩脖子鸡,就变成了作茧自缚的宋大公子自己。

宋渡雪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深更半夜邀请姑娘进入内室已经相当失礼,谁知朱英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进屋往桌边一坐,压根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这下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赶她走也不是,不赶她走也不是,恨不得扭头出去把剩下三人都喊起来欢聚一堂,也好过一个人面对此等煎熬。

他迟迟不进屋,在门口磨蹭得太久,连朱英都觉得奇怪,疑惑道:“无极宫怎么了,你说。”

“咳,我们见到了一个人……一个鬼。来自无极宫,神智极其混乱,比起寻常的鬼更严重。我怀疑他的魂魄被下过某种禁制。”

宋渡雪边说边做深呼吸,暗想有什么好怕的,她都敢进来他还不敢过去吗,几番过后终于把心一横,走到朱英对面坐下:“至于他的身份,城中鬼也不清楚,但我猜测恐怕是无极宫的最后一位宫主,亓贞问。”

朱英吃了一惊:“当真?那是谁?”

“是位天纵之才,哪怕身败名裂,遭人唾骂,也无人能否认这个事实。”宋渡雪侃侃道:“身为卜修,三百岁便突破元婴,斡旋于众多宗门间,一度将无极宫领至鼎盛,却不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屡次挑拨离间,教唆祸端,终至满门覆灭,引咎自尽于降娄宫中。”

朱英思索片刻:“如若那真是他,阴君不可能蒙在鼓里。”

“自然,所以我们也不知他在此事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且先静观其变吧。”

宋渡雪跟人勾心斗角大半晚上,其实早已经乏了,不想再和她商议天下大事,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揭过,二人一时沉寂下来,谁也没说话。

没了言语遮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显得愈发古怪,宋渡雪简直坐立难安,却突然见朱英吸了吸鼻子,冷不丁地说:“好香。”

“什么?”

朱英的视线从矮柜一路游移到了榻上:“到处都是你的味道,好浓。”

“……”

浑身热血霎时倒流,往脸上齐头并进,但凡宋渡雪是个修士,这会儿应当能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直接修成大罗金仙。

什么叫他的味道?!

修士五感敏锐,宋大公子浑身的兰泽香露于常人而言若有似无,但朱英闻起来他一直跟个人形香炉似的,早就习惯了,只是自进屋起她就发现,这屋里属于宋大公子的香气比他本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难免觉得奇怪。

这也才到酆都住了两天,他是怎么把客栈也腌入味的?

目光搜寻许久,终于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已经空了大半,恍然大悟:“是那个吗?”

没听到回答,朱英扭头一瞧,宋渡雪活像只熟透的虾,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尖,想藏也藏不住,只得咬紧了嘴唇,垂着眼帘一动也不动地静悄悄害臊。

宋大公子每回害羞都十分可爱,尽管不明就里,朱英还是忍不住笑道:“怎么了?不是那瓶香露的味道吗?”

“……是又怎样,”好半晌过去,宋渡雪才捋直了舌头,凶巴巴道:“不喜欢你出去。”

朱英今晚头等的要紧事还没问出口,可不能中道崩殂,赶紧找补:“没有不喜欢,很好闻,但是为什么这么浓?”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渡雪的耳根更红了,眼神心虚地躲闪了两下:“瓶子昨……今天梳头时不小心打翻了,洒了。”

朱英差点笑出声,但害怕被扫地出门,不敢当着宋大公子的面放肆,使了好大劲才憋住:“原来如此。那你让瓶子明天梳头的时候小心些,再洒点这间屋里就不能住人了。”

宋渡雪险些叫她气晕过去,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朱英的手腕,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你走、现在就走!回你自己屋去!”

朱英被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连推带拉地往门外扯,只得伸手扒拉住镂空的月洞门,笑着求饶:“没有不喜欢,喜欢、很喜欢,我开玩笑而已——等等小雪儿,我还有话想说,让我说完行不行?”

再让她待下去宋渡雪的脑袋和心脏肯定得报废一个,或者两个,斩钉截铁地拒绝:“明天再说。”

“只一句,就说一句。”

宋渡雪从小到大,从未在动手方面赢过她哪怕一次,根本拖不动朱英,只能一边白费力气一边横眉怒目:“姐姐可知孤男寡女半夜相会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此意就不要有此举,免得叫人误以为——”

“谁说我没有此意,”朱英眨眨眼睛,“我就是想说这个。”

宋渡雪骤然失语,头颅与胸膛轰然爆炸,齐齐炸开俩漏风的大窟窿,当场傻了,愕然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什……你……我……”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出口多了,朱英略一沉吟,觉得也没必要再跟他拐弯抹角:“小雪儿,关于你的心魔,我有一个猜测,如果我猜对了,你就告诉我实话,可以么?”

“……”

宋渡雪默默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将手背到身后,缩进月洞门斑驳的阴影里,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良久过去才轻声道:“你说吧。”

“我想了很久,这世上会让你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太少了,我原以为是某些有损道义之物,但到此地后又并不见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所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我刚刚想通了,可能你想要的既不是东西,也不是事情,而是人,毕竟哪怕是三清的大公子,也不能强迫他人从命,对不对?”

宋渡雪并不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问:“是什么人?”

朱英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是上天注定的亲人,也不是君子之交的友人,那就只有……倾心之人了。”

“小雪儿,你的心魔,是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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