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天尊的话语落下，像一块巨石沉入在场每一位强者的心湖。
激起的涟漪是沉默，是凝滞。
气氛因此而改变。
杨眉站在吴天身侧，维持着戒备的姿态。
脑海中却已经无法平静。
他预想过一场席卷此地的混战，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数条撤退的路线。
以及在撤退时应该呼喊哪些口号来彰显自己的忠诚。
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剧本。
不打了！
方才还气机交错，神念碰撞，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转眼之间，就要坐下来商谈要事。
这些在灵界屹立于众生之巅的存在，行事逻辑都是如此难以捉摸的吗？
更让他不解的是合作。
瑶光天尊、青冥天尊这些人。
相互之间争斗了无数年，彼此的根底与手段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达成某种协议尚可理解。
可混元道人呢？
一个身份成谜，刚刚才将他们中的一员彻底抹杀掉的陌生强者。
仅仅因为一句有资格，就能被如此郑重地邀请入伙？
这些家伙若是知道吴天的真正身份，知道此人究竟有多么霸道。
一定会为自己的提议后悔！
杨眉感到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尤其是，那真正的自由？
又是什么意思？
这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经不是实力为尊四个字可以简单概括。
内里藏着一种他暂时无法洞悉的逻辑。
吴天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未变。
他通过玄极天尊的记忆，早已知晓这几位天尊暗中的谋划。
因此对于瑶光天尊此刻的举动，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但他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是混元道人。
他抬起眼帘。
目光从瑶光天尊那张交织着审慎与复杂的面容上移开。
依次扫过气息飘忽的青冥、死气沉沉的寂灭，以及后方神色各异的赤霄大仙等人。
“共议灵界未来之大事？”
他的声音不高，语调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玩味，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荒诞的笑话。
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汇聚在瑶光天尊身上。
“何为……真正的自由？”
这几个字一出口，瑶光天尊眼中的流光骤然一滞。
青冥天尊周身环绕的缥缈云气出现了一瞬间的散乱。
就连那个仿佛与万物隔绝的寂灭天尊。
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也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他们都听出了吴天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真正含义。
杨眉则彻底怔住了。
他望着吴天，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尊主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打算继续扮演下去？
瑶光天尊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镇定终于瓦解。
浮现出的是一种被无尽岁月所侵蚀的疲惫与深沉的悲哀。
“看来，道友你知道的，比我们预想中要多得多。”
她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叹息的苦笑，放弃了任何继续兜圈子的打算。
慢慢抬起头，视线越过众人。
望向这片没有日月星辰的灰色天空，望向这片刚刚被法则之力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大地。
声音变得有些空旷而遥远。
“你可知道，这天尊大会的真相？”
杨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当然知道。
但他完全没有料到，瑶光天尊竟然会选择在这个场合，当着这么多强者的面，如此直白地将这个问题抛出来。
吴天没有直接回答，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心中却同样泛起一丝涟漪。
他看着瑶光天尊，又扫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然后刻意地反问了一句。
“尔等在此高谈阔论，竟不以神念传音，就不怕……被那位听了去？”
这句话一出。
众人脸上非但没有出现惊慌，反而流露出一种释然。
瑶光天尊脸上的苦涩更浓：
“道友能想到这一层，更证明我等没有看错人。”
“我们，以及灵界所有的生灵，都是那位陛下的食物。这整个灵界，就是祂的牧场。”
“每一次所谓的天尊大会，不过是一场提前预备好的盛宴。”
“我们在这里拼杀，流血，陨落……死去的人，其辛苦修炼得来的一切，包括法则本源与神魂，都会被这片天地在瞬间吸收，化为祂的养料。”
“活下来的人，可以暂时离开这里，获得片刻的安宁。”
“但下一次，下下次，终究还是要重新回到这张餐桌上。”
“这个过程周而复始，永无休止，直到……被吃掉的那一天。”
“天尊会更替，混元会陨落，但这场悲剧，却永远不会结束。”
“每一个新证道的混元大罗金仙，每一次新开启的天尊大会，都只是为这场永不落幕的悲剧轮回，增添一个新的角色而已。”
瑶光天尊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调叙述着这一切，仿佛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可怕历史。
青冥天尊、寂灭天尊，甚至连后方脾气火爆的赤霄大仙等人。
此刻都一言不发，脸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认同。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
可是！
在遥远的另一处，一团由信仰之力构筑的、看似朦胧缥缈的神国之中。
尸王、血魔、白骨神君、五行剑神、神皇五人的身影正蜷缩其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先前人群四处乱跑的时候，他们没有逃离。
而是仗着神皇这神国隐匿气息的特殊能力，胆大包天地潜伏了下来。
想要观察这场惊天变故的后续，看是否还有机会坐收渔利。
然而。
当瑶光天尊那平静却又残忍的话语，一字不差地穿透神国的壁垒。
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时。
五人脸上原本残存的贪婪与期待，在瞬间凝固。
随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
“她……她在说什么？”
血魔的声音变得干涩无比，他那双嗜血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的恐惧。
“养殖场……食物……我们是食物？”
尸王那张万年不变的僵硬面孔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满是惶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等历经万劫，超脱生死，方才证得混元道果，怎么可能会是他人圈养的食粮！”
“这是谎言！”
“这一定是他们为了动摇那个混元道人的心神，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白骨神君压低了声音嘶吼，但内心已经濒临崩溃。
神皇死死地用神力维持着神国的稳定，可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
证道混元大罗金仙。
他们本以为这是真正超脱的开始，是迈向永恒不朽的序曲。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
这一切，只不过是被精心摆放在餐桌上的菜肴而已。
这个真相，远比死亡本身更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冷与深沉的绝望。
他们不约而同地控制住自己，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甚至不敢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生怕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出去。
被那些天尊们发现，提前摆上餐桌。
战场中心。
瑶光天尊等人观察着吴天。
在听闻了如此颠覆认知的真相之后，这个混元道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寻常小事，连最基本的惊讶都没有表现。
这种反应，让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关于他是否知情的疑虑也彻底消失。
反而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道友心中早有定数，那后续的事情便容易沟通了。”
瑶光天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仿佛这样才能让她自己显得更加镇定。
“至于你所顾虑的……被那位察觉，其实并无必要。”
“呵呵……”
瑶光天尊忽然发出了笑声，那声音并不清亮，反而有些干涩。
其中听不到任何喜悦的成分，只有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疲惫。
“听了去？道友，你觉得，我们不清楚他正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吗？”
“他期待我们说出来，他期待我们有所行动，他期待我们……”
“能在他漫长而枯燥的生命里，弄出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动静来。”
杨眉站在一旁，脑中一片混沌。
他从吴天那里知道灵界是创始元灵的养殖场，也推测出天尊大会是一场收割。
但他从未想过，这场收割的真相竟是如此直白，过程又是如此残酷。
而这些站在灵界顶点，受亿万生灵敬仰的天尊。
他们的生存状态，竟然是这般没有尊严。
“你觉得我们能存活至今，所凭借的仅仅是修为吗？”
瑶光天尊的目光重新落在吴天身上，继续着她的陈述。
“证道混元大罗金仙是基础，是门槛。”
“但如果你这个人，你的存在，你的行为……无法提供乐趣。”
“那么即便你的实力再强大，可以赢得此次胜利，下一次大会，也必然会成为被优先清理的目标。”
“没有乐趣？”吴天终于出声，他重复了这个词。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疑问还是在陈述。
“对，没有乐趣。”
瑶光天尊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根植于灵魂的悲哀。
“那位陛下，他拥有永恒的生命，也承受着永恒的枯燥。”
“他需要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东西。”
“而我们这些被圈养的食物，我们之间的反抗、挣扎、算计、背叛……这一切所构成的戏剧，就是他最大的乐趣来源。”
她缓缓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荒唐的表情。
“你认为我们这些天尊，在大会之外的漫长岁月里都在做什么？”
“闭关苦修？参悟更深的大道？”
“不，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考，都在构想，如何能让他感到愉悦？”
“如何让下一次的厮杀，变得比上一次更有看点，更有新意！”
“我们背叛曾经的盟友，我们设计陷害潜在的对手，我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他想看到的剧目！”
“什么天尊，我们只是任人玩弄的戏子！”
杨眉听得身体微微发僵，他感觉自己对于修炼、对于大道的认知正在被一种更残酷的现实所覆盖、撕裂。
修士不为求索大道，不为追求长生。
反而要耗费心神去编排剧本，去扮演一个取悦他人的角色？
这比任何心魔幻境都更加荒谬。
吴天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内心，却因为这番话而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他想到了鸿钧。
创始元灵将灵界众生视为食物与玩具，以他们的痛苦和挣扎为乐。
鸿钧又何尝不是将洪荒天地视为棋盘，将芸芸众生当做棋子？
以天道大势这种冠冕堂皇的名义，肆意地拨弄他们的命运，引导他们走向既定的结局？
从本质上讲，他们是同一类存在。
唯一的差别，或许只是鸿钧的手段更为隐晦。
他不需要通过吞噬生灵来提升自己。
而自己。
能有今日的成就，除了自身的奋力抗争。
又何尝没有天道在背后，将自己视为一个有趣的异数。
乐于见到自己这个最大的变数去冲击秩序，从而产生的某种恶趣味？
一瞬间。
吴天看着眼前的瑶光天尊等人，竟生出了一种冷漠的同情。
一群可悲的蝼蚁。
如果他们一无所知，就在修炼中成长，在厮杀中陨落。
那也算是一种解脱。
至少，在他们存活的岁月里，他们所追求的目标是真实的，他们的意志是自由的。
可现在，他们知晓了真相。
他们清醒地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被圈养、被监视、被等待吞噬的恐惧之中。
日复一日。
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戏台上的傀儡，却又不得不竭尽全力地表演。
只为了换取多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这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这是对意志与灵魂的无尽凌迟。
杀人不过是头点地。
这个创始元灵，其心性之恶劣，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加深重。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创始元灵为何会默许甚至故意泄露真相。
他就是要欣赏这些食物在恐惧中的挣扎，在绝望中的扭曲。
他要品尝的，不仅仅是法则本源的能量。
更是那份从希望到绝望的极致转变中所蕴含的精神滋味。
瑶光天尊见吴天长时间沉默。
只当他被这残酷的真相所冲击，调整呼吸，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视着他，正式发出了邀请。
“烈阳已经死了，但他原本参与的那个计划还在。”
“现在，我们邀请你，混元道友，加入我们。”
“取代他的位置，和我们一起，给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上演一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精彩的大戏。”
“以此，来换取他的一丝愉悦，从而让我们这些人，能够继续卑微地存活下去。”
这番话语，将他们的处境描绘得淋漓尽致。
吴天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既然是表演，那要如何表演？还有什么剧目，能让他提起兴趣？”
他稍作停顿，语气在瞬间变得冰冷。
“是你们联合起来围攻我，还是我一个人，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瑶光天尊等人的脸色骤然改变。
他们设想过吴天可能会有的各种回应，或警惕，或迟疑。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直接，如此不留余地的狂妄挑衅。
“狂妄！”
赤霄大仙是第一个无法抑制怒火的，周身赤色仙光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厉声喝道。
“混元道人，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敢如此蔑视我等！”
“我们是想合作求存，不是任你羞辱！”
“你若再这般口出狂言，你信不信我等现在便联手将你斩杀于此！”
枯木尊者、千目道君、覆海龙王等人也各自释放出自身的强大威压。
法则的力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浪潮，向着中心汇聚。
显然是被吴天的言语激怒。
吴天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不信。”
他非但不信，甚至连一丝戒备的姿态都没有做出。
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们，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群虚张声势的蝼蚁。
赤霄大仙怒火中烧，眼看就要出手。
瑶光天尊的身影却横移半步，挡在了他与吴天之间。
“都停下。”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蓄势待发的赤霄大仙动作一滞
瑶光天尊并未回头看他，目光始终落在吴天身上，带着一种深切的倦意。
“混元道友，那位存在若是不悦，我们谁也活不了。”
“你确实有能力斩杀烈阳，但那也是因为你的法则恰好克制了他。”
“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若真的拼死一战，此地化为齑粉，你我皆亡，对谁能有半分好处？”
“大家一同想办法活下去，难道不好吗？”
“非要在此地分个你死我活，争这一时之气？”
她试图用最基本的道理去化解眼前的僵局。
这时。
一直没有说话的玄极天尊，此刻也发出了声音：
“瑶光道友说得对。”
“真正的威胁在天上看着，我们在这里内斗，不过是自寻死路。”
“混元道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接提出来。”
“一直摆出这副姿态，除了激化矛盾，毫无用处。”
玄极天尊的话一出口。
顿时让气头上的赤霄大仙等人恢复了些许理智，看向吴天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
确实，此人若真是纯粹的狂妄，早就动手了，何必与他们废话至今。
看来的确是有什么目的！
吴天心中清楚，对方已经给了台阶，便顺势收敛了身上流转的法则光华，但言语间的强势分毫未减：
“冷静？我一直都很冷静。但问题在于，我如何信你们？”
“你们口中的谋划，口中的异空间，口中的至宝，都只是空口白话。”
“况且，我为何一定要与你们合作？”
“在我看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你们全部解决掉。”
“到那时，我自然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天尊之位也是我的。”
“至于下一次的危机？哼，先活过眼前这一关，才有资格谈以后。”
此言一出。
青冥天尊周身的雾气再次翻滚，寂灭天尊身侧的死气也变得更加浓重。
枯木尊者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道友这般行事，莫非真觉得我等联手，也奈何不了你？”
吴天负手而立，神情不变：
“那便试试看，看最后是谁能笑着从这里走出去。”
瑶光天尊感到一阵无力，眼前这人软硬不吃，仿佛一块无法撼动的顽石。
玄极天尊再度冷笑一声，戳破了吴天一直维持的伪装：
“混元，不必再演下去了。”
“你在这里故作姿态，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价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句话让瑶光天尊等人先是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吴天的目光中充满了被戏耍的恼怒。
他们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放下成见，寻求合作。
这本是攸关所有人生死的大事
怎么到了此人这里，反倒成了他讨价还价的资本？
吴天见时机已到，也不再掩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瑶光天尊身上，坦然承认：
“是又如何？我本就不在乎什么取悦的表演。”
“以我的实力，就算现在打起来，最先倒下的也未必是我。”
他话锋一转，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杨眉。
“更何况，我这位好友精通空间法则，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想离开，你们觉得能拦得住吗？”
杨眉当即向前一步，周身的空间泛起层层涟漪。
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天地隔绝开来，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一股玄奥的法则波动扩散开来。
他心中对吴天这番操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表面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空明祖师模样。
瑶光天尊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杨眉身上。
当他们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纯粹而强大的空间法则波动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空间法则！
这可是在所有法则之中，保命与逃遁能力最强的法则之一，极难对付。
一个同时掌握阴阳与五行法则的混元道人已经让他们感到棘手。
现在又多了一个精通空间法则的同伙。
这两个人联手。
就算打不过，一心想走，他们这八个人还真没有把握能留得下。
一瞬间，众人心里都陷入了为难之中。
他们本以为只是在招揽一个实力强劲的独行者，却没想到对方还带着一个如此棘手的同伴。
这下，局面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们原本的计划很清晰。
如果混元道人识时务，愿意合作，那便皆大欢喜。
若他不愿，便由瑶光、青冥几位天尊正面牵制，赤霄大仙等强者从旁策应。
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联手镇杀，以绝后患。
免得此人成为他们谋划大计的变数。
可现在，这个计划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精通空间法则的混元大罗金仙在侧，他们怎么杀？
连对方的影子都抓不住。
对方可以随时遁走。
甚至可以在他们执行计划的关键时刻，从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
合作，成了唯一的选择，而且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合作。
想通了这一点。
在场几位顶尖强者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仿佛硬生生吞下了一只苍蝇。
瑶光天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
正视着吴天，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好，算你技高一筹。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才肯真心与我们合作？”
赤霄大仙等人脸上的怒意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既然无法用实力压服对方，那就只能谈了。
吴天见对方终于彻底服软，心中一定，朗声笑道：
“要求很简单，我需要几个人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我若是跟着你们去办那所谓的‘大事’，必然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哪里还有空闲去狩猎其他修士，获取法则本源？”
“你们可别打着如意算盘，到时候事情办完了，我两手空空，因为‘成绩’垫底，被那位存在吃掉。”
“而你们的手下人马却可以在外面四处收割，两不耽误。这种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这个要求，直接触及了此次临时联盟最根本的利益分配问题。
吴天点破了一个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刻意回避的潜在不公。
他们的宏大计划一旦启动，必然会耗费海量的时间与精力。
在此期间，他们将彻底失去在天尊战场上继续猎杀其他混元大罗金仙、获取法则本源的机会。
瑶光天尊等人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
他们确实都存了这份让吴天白白出力，自己坐收渔利的心思。如今被当面戳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道理是这个道理。
众人根本就不愿答应。
法则本源，那是何等珍贵之物？
每一次天尊大会，能够进入此地的混元大罗金仙数量都是有限的。
每一个都是他们眼中行走的机缘，是他们从那位陛下的餐桌上苟活下去的筹码。
分给吴天一份，就意味着他们自己会减少一份，未来的生机也就渺茫一分。
一时间，无人开口。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陷入一种更为沉重的僵持。
就在这时。
玄极天尊再一次打破僵局，冷哼一声，目光直视吴天：
“混元，你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这样吧，我们四大天尊，每人拿出一份完整的混元大罗金仙法则本源给你，作为你参与计划的预付代价。”
“这是底线。”
“若你继续贪得无厌，那就休怪我等宁可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也要先与你分个生死！”
他这番话，表面上是在给吴天提供一个台阶。
实际上也是在向众人施压。
青冥天尊和寂灭天尊闻言，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显然对玄极天尊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感到些许不悦。
瑶光天尊则是若有所思地瞥了玄极天尊一眼，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探究。
而站在后方的赤霄大仙等四位散修强者，心中却是一块大石落地。
只要损失的不是他们，那就与他们无关。
他们自然乐于见到天尊们出血，来换取这个强大战力的加入。
瑶光天尊、青冥天尊、寂灭天尊三人迅速地用眼神交流了片刻，也很快做出了决断。
每人付出一份本源，这个代价虽然高昂，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正如玄极所说。
他们的手下确实还在外面继续狩猎，后续的损失还有机会弥补回来。
用四份混元本源，换来一个战力深不可测的强者。
以及一位精通空间法则的大能正式入伙。
这笔买卖看并不算亏。
“可以。”瑶光天尊最终开口，代表众人点头同意。
吴天此举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
能平白无故得到四份混元大罗金仙巅峰强者的本源，自然心中满意。
虽然这些本源之中，只剩下最为纯粹的法则能量，让他感到一丝可惜。
否则他更希望能得到活口，用于壮大自己的混沌世界。
但眼下这个结果，也算不错了。
随着瑶光、青冥、寂灭、玄极四人各自抬手。
四团散发着法则气息光球，缓缓浮现，飞到了吴天面前。
吴天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便将那四团光球尽数收入袖中，脸上终于露出了合作的诚意。
“合作愉快。”
瑶光天尊等人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行动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先被敲诈了一大笔财富，心情都不可能愉悦。
但一想到他们谋划了无数年的计划若能成功。
这点付出也就算不得什么，便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既然道友已经同意加入，那我们便说说具体的计划。”
瑶光天尊收敛心神，神情变得严肃，开始讲述他们真正的目的。
“根据我等历代前辈在天尊战场留下的残缺信息，以及我们自身无数岁月的摸索，这片战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在这片广阔区域的不同方位，存在着五个极为特殊的独立异空间。”
“这些异空间之中，不仅藏着强大宝物。”
“还藏着让我们摆脱宿命、真正活下去的关键！”
“我们的计划，便是集合我等之力，分头闯入这五个异空间，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到手。”
“将五件宝物全部集齐，我们便有可能合力激活某种隐藏的阵法，直接打开天尊战场的传送通道！”
“提前开启生门，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彼此厮杀到只剩下寥寥数人。”
杨眉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
“夺取宝物就能提前开启通道？”
“这听起来……未免太过顺利，倒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瑶光天尊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
“这很可能也是那位陛下故意留下的一个‘后门’。”
“或者说是一线生机！”
“集齐五件宝物，便能合力强行打开一条离开天尊战场的临时通道，无需等待最后的血腥清场。”
“这无疑能极大地增加整场‘游戏’的戏剧性和不确定性，也完全符合他寻求乐趣的本性。”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难如登天！”
“那些异空间内部极其危险，不仅遍布着足以灭杀混元大罗金仙的古老禁制，甚至还有着实力不明的强大守护者。”
“历代以来，并非没有前辈发现过这些空间，也有极少数幸运儿成功从里面带出过宝物。”
“但想要集齐五件的，一个都没有！”
“他们不是死在了空间内部的重重危险之中，就是出来之后因为怀璧其罪，被其他强者围攻劫杀。”
“所以，我们需要足够多、也足够强大的帮手，才能将成功的可能性，哪怕只提高一丝一毫！”
这番话说完，连吴天和杨眉都彻底明白了。
正是因为计划的难度极大，成功的希望渺茫。
瑶光天尊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家伙，才会一再容忍吴天的挑衅与敲诈。
因为他们确实急需能够扭转局势的强大战力。
吴天看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
“其他人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一次天尊大会，进入此地的混元大罗金仙足有数十位之多。
而此刻聚集在这里的，就算算上他们各自带来的手下，最多也不过二十来人。
他们可以借此机会逃出去。
那么，那些数量更为庞大的散修呢？
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无人回答这个问题，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
玄极天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他替众人给出了一个不带任何情感，只陈述着冰冷事实的答案：
“混元道友，凡事不可做绝。让那位‘少吃几口’，和他发现自己‘一口都吃不到’。”
“所导致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我们真的断绝了他所有的‘食粮’，恐怕我们连眼前这所谓的一线生机，都不会再有了。”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们只打算拯救自己以及各自的亲信。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只能任由他们各安天命，成为吸引那位陛下注意力的牺牲品。
吴天心中冷哼一声。
他自然不会真的在乎那些灵界修士的死活，但他的八大巫可还在战场上。
不过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护住自己的人。
此刻也不愿意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这些人多做纠缠。
只是面无表情地颔首，表示默认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不再追问。
瑶光天尊见他不再提出异议，气氛得以缓和。
立刻趁热打铁，开始具体分配任务：
“烈阳已陨，如今我等尚有四大天尊。”
“我、青冥、寂灭、玄极，以及赤霄、枯木、千目、覆海四位道友，共计八位站在灵界顶点的存在。”
“再加上新入局的混元、空明二位道友，正好十人。”
“我提议，我们两两一组，再各自带上麾下得力的修士，分头进入那五个异空间，如此探索，成功率无疑会更高。”
分组是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其中最核心的一点，便是绝不能让实力莫测的混元道人与他那个精通空间法则的同伴空明祖师待在一起。
这两人联手，攻守兼备，来去自如。
一旦生出异心，将是所有人的噩梦。
但这个理由无法宣之于口，直接拆散他们，又会显得不信任，破坏这本就脆弱的联盟。
就在瑶光天尊思索如何委婉地提出时。
玄极天尊再次恰到好处地主动开口：
“既如此，吾便与空明道友一组吧。”
“空间法则玄奥莫测，在探索未知的异空间时，或许能规避许多无法预料的风险，助我等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个提议堪称完美，既名正言顺地分开了吴天与杨眉，杜绝了他们抱团的可能。
又因为玄极天尊与空明道人素无深交。
将杨眉置于一个相对孤立的环境中，便于监视和制衡，让所有人都感到放心。
瑶光天尊立刻顺着这个台阶说道：
“善！此法甚好。”
“那本宫便与混元道人一组。”
“剩下的，青冥道友与赤霄道友，寂灭道友与枯木道友，千目道友与覆海道友，各自组成一队。”
“其余麾下人手，便由各组自行分配。”
分组方案迅速敲定。
瑶光天尊的神色变得无比肃穆，她环视众人，再一次郑重强调：
“诸位，此次行动，关乎我等能否挣脱这无尽轮回的囚笼！”
“很可能是我们此生唯一的生机！”
“我希望大家能暂时放下所有个人恩怨与猜忌，同心协力！即刻行动！”
话音落下，众人不再迟疑。
各自领命，化作数道流光，朝着早已确定的几个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很快便消失不见。
转眼间。
原地只剩下瑶光天尊和她麾下的四名混元大罗金仙。
以及独自一人、负手而立的吴天。
瑶光天尊玉手轻挥，一艘通体由不知名星辰晶石打造、表面流淌着清冷星辉的仙舟悄然浮现在空中。
她看向吴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混元道友，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出发了。”
“听闻道友也有一艘不凡的仙舟？不知是愿乘坐本座这艘‘星舟’，还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
吴天已然淡然一笑。
掌心一团炽烈的金色火焰喷涌而出。
那纯粹的太阳真火气息，让瑶光天尊身后的几名修士都感到了皮肤的灼痛。
火焰散去。
一辆金光夺目、由两匹神骏非凡的火马拉动的战车赫然出现在半空。
正是刚刚陨落的烈阳天尊的标志性座驾，驭日神辇！
那两匹由太阳精华所化的火马，似乎还残留着前主人的暴戾意志。
刚一出现便人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周身的烈焰不受控制地向外喷发。
吴天只是目光一凛。
一股无形却浩瀚的意志瞬间降临。
那两匹桀骜不驯的火马顿时如遭雷击，全身的火焰瞬间收敛，高昂的头颅也无力地垂下，变得无比温顺。
吴天一步踏上神辇，对瑶光天尊淡淡地说道：
“走吧。”
瑶光天尊的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好一个混元道人！
前脚刚杀了烈阳天尊，后脚就把人家的招牌灵宝拿出来当众使用。
这已经不是嚣张，而是对所有规则的蔑视！
更让她心惊的是。
吴天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彻底压制并驾驭了这件极品先天灵宝级别的神辇。
这份对法则与意志的运用，其手段堪称恐怖。
但紧接着，一个极其细微、却让她无法忽视的疑点浮上了心头。
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劲！
烈阳天尊既然已经形神俱灭，这驭日神辇便已是无主之物。
以混元道人的实力，炼化起来应该如探囊取物，水到渠成，又何须动用如此强大的意志去进行‘强行压制’？
这种压制，更像是对待一件尚未屈服、仍有原主印记的灵宝……而且……
她猛然回想起吴天破解万物终焉时的场景。
他的那幅阴阳图，是直接将黑洞连同烈阳天尊本人一同吞没了进去。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并未出现任何形神俱灭、本源溃散的景象……
一个荒谬到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悸的念头。
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难道说……烈阳天尊根本就没死？！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赢了对手，却不取其性命？
这完全不符合灵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也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虽然心中疑窦丛生，但瑶光天尊很快便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了下去。
她本就不曾真正信任过吴天，双方不过是互相利用的临时盟友。
眼下，探索异空间、寻找生路才是首要任务。
只要吴天的行为不影响大局，烈阳天尊究竟是死是活，暂时并不重要。
她不再多想，只是略微蹙眉，掩去眼底的惊疑，恢复了清冷的姿态。
沉声道：
“走！”
下一刻。
一艘流淌着璀璨星辉的仙舟，一辆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金色神辇。
一前一后。
化作两道划破天际的耀眼长虹，朝着远方一处预定好的空间坐标疾驰而去。
……
待瑶光天尊、吴天等顶尖强者离去许久。
那片由信仰之力构筑的隐匿神国才缓缓消散。
露出了其中五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尸王、血魔、白骨神君、五行剑神清虚子、神皇。
五人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野心与狂傲。
只剩下无尽的恍惚、震撼与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们如同刚从一场最可怕的噩梦中惊醒，却发现噩梦即是现实。
“养……养殖场……食物……”
尸王干涩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周身缭绕的死气都变得紊乱不堪。
他本以为证道混元便是超脱，谁知竟是成了别人餐桌上的一道菜。
“天尊大会……是屠宰场……哈哈哈哈！”
血魔发出一阵神经质般的惨笑，眼中血光闪烁不定，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我等拼死修炼，争抢资源，到头来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味’？荒谬！太荒谬了！”
白骨神君沉默不语，但他那晶莹的骨架上，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显是心神遭受了巨大冲击。
神皇脸色苍白如纸。
他建立神庭，收集信仰，本想成就一番霸业。
如今却得知自己和信徒最终都可能沦为养分，信仰之力构筑的神国都显得摇摇欲坠。
清虚子紧握着五行剑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声音带着颤抖：
“我们……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这时，血魔猛地看向清虚子，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清虚子！你……你或许有活路！”
“我记得你当初就是在罗浮山得到的机缘，那五行法剑是混元道人赐下的！”
“你与他有旧！若真到了绝境，你去求他，说不定……”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清虚子身上。
充满了复杂的羡慕、嫉妒，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恶意。
清虚子还有一线生机，但这生机却不属于自己而心生怨恨。
清虚子心头一紧，连忙摆手，苦笑道：
“诸位莫要抬举我了！”
“我与混元前辈不过一面之缘，蒙他赐下法剑已是天大的恩情。”
“自此之后，再无交集，他那样的人物，恐怕早已将我忘了。”
“此事休要再提，徒增笑话！”
他迅速转移话题，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当务之急，是抓住瑶光天尊他们提到的那个机会！”
“集齐五件宝物，开启生门！”
“这是我们自己能够把握的生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这话点醒了众人。
是啊，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人情上，不如自己去争！
“对！还有机会！”
“凭什么他们能逃，我们就得死？”
“抢！去把宝物抢过来！换取逃出去的名额！”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绝望，五人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五大异空间，四大天尊去的地方肯定最难缠。”
尸王冷静分析，声音沙哑，
“我等去追千目道君和覆海龙王！”
“他们俩在巅峰强者中相对势单力薄，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此刻，什么尊严、什么谨慎都被抛诸脑后，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事不宜迟，快追！绝不能让他们抢先得了宝物！”神皇催促道。
五人不再犹豫，化作五道遁光，小心翼翼地朝着千目道君和覆海龙王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要在暗中潜伏，等待时机，做那最后的黄雀！
清虚子跟在众人身后，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暂时转移了焦点。
但他心中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刚才混元道人离去时，他似乎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藏身的方向……
是错觉吗？
神皇的神国隐匿之术极强，连瑶光天尊等人都未察觉，混元道人怎么可能发现？
“或许……真是错觉吧。”
清虚子甩甩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
但内心深处，一个微小的希望火种却悄然埋下。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凭借当年那一面之缘和这五柄法剑，去恳求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前辈。
或许……真的会有一线生机？
不过眼下，还是先靠自己的力量去拼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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