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医院的VIp病房里,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凝滞的寒意。
刘德拿着那张被苏俊无视的黑卡,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什么东西!装模作样!爸就是运气好,碰巧醒了,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刘浩没有理会他哥哥的叫嚷。
他站在病床边,注视着父亲刘建国平稳的呼吸。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每一条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弹奏。
惹不起。
苏俊留下的那三个字,化作了无形的鬼魅,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盘踞。
“小浩,你别被那小子给唬住了!”刘德走了过来,压低了音量,“我找人查了,他就是个普通学生,家里也没什么背景。我看他就是个骗子,瞎猫碰上死耗子!”
“哥,”刘浩终于开口,吐出的字句带着一股锈味,“你见过一根银针,能让仪器上的死亡红线变绿吗?”
刘德语塞。
他没见过。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同样也击溃了他的常识。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向一个看起来比他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低头。
“那……那也可能是巧合!医学上这种事……”
“没有这种巧合。”
一个微弱、沙哑的音节,从病床上传来。
兄弟二人同时僵住,猛地转头。
刘建国的眼皮,正在艰难地颤动。他醒了。
“爸!”
“爸您醒了!”
刘德第一个扑了过去,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刘浩也紧随其后,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医生和护士闻声涌入,一阵忙乱的检查。各项生命体征,稳定得堪称奇迹。
“不可思议!刘老先生的恢复能力真是惊人!”主治医生扶了扶眼镜,掩饰自己的震惊。
等到医生护士退去,病房里重归安静。
刘建国却没有看大儿子刘德。他浑浊的视线在房间里费力地搜索,最后定格在刘浩身上。
他的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那不是虚弱,而是一种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浩……”他终于挤出一个字。
“爸,我在这儿。”刘浩立刻上前,俯下身。
“他……”刘建国的呼吸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数据开始波动,“他们……他们知道……知道了……”
这话没头没尾,却让刘浩遍体生寒。
“爸,您说什么?谁知道了?”
“别查……”刘建国的十指,忽然痉挛般地抓紧了床单,“别碰……会死……全家都……”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开始急促地咳嗽,脸色再次变得灰败。
“爸!您别激动!”刘德也慌了,冲着门口大喊,“医生!医生!”
刘建国却死死抓住刘浩的手臂,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嘱咐:“听……听那个……苏先生的……他是……我们唯一的……”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不再是之前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刘德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父亲醒来后,无视了他的关切,却对那个他口中的“骗子”推崇备至,甚至将之称为“唯一”的希望。
这比一耳光抽在他脸上,还要让他难堪。
刘浩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父亲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庆幸生还,而是传递恐惧。
他们知道。
别查。
会死。
这些破碎的词语,与苏俊的警告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整而恐怖的图景。
他终于彻底确认,苏俊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危言耸听。
刘家,真的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一个小时后,苏俊在医院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里,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他没有走。
刘建国的毒虽然解了,但下毒的人还在。苏天昊的行事风格,从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医院,是世界上最容易制造“意外”的地方之一。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刘浩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连同过去的骄傲与自负,都一并抽干了。
他走到苏俊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将一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放在了桌上。动作沉重,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父亲醒了。”刘浩说。
苏俊喝了一口水,没有回应。这在意料之中,那种毒素,只要拔除,生机就会立刻重燃。
“他很害怕。”刘浩继续说,“他说‘他们’知道了。他让我们别查。”
“所以,你准备听他的话,等死?”苏俊的语调平淡无波,像是在讨论天气。
这句话刺痛了刘浩。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压抑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站直了身体,然后对着苏俊,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对不起,苏先生。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为我所有的愚蠢和冒犯,向您郑重道歉。”
这一次,他的歉意里,再也没有丝毫的勉强和不甘。
苏俊依旧没什么反应。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公文包。
“这是什么?”
“我父亲的保险柜。他交代过,除非刘家面临灭顶之灾,否则任何人不准打开。”刘浩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厚厚的一叠文件,“我想,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苏俊没有客气,伸手拿了过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
大部分是些商业合同和资产证明,他直接掠过。
然后,他的动作停下了。
那是一份独立的文件夹,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份名单。
照片是远距离偷拍的,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出一家挂着生物科技公司招牌的建筑。
而那份名单上,只有三个名字。
“这三个人,是私家侦探。”刘浩在一旁解释,“我父亲发现有一笔巨额资金,从集团的海外账户被挪用。他不敢动用公司的人,就私下里雇了他们去查资金的流向。”
“然后呢?”
“第一个人,李伟,查到那笔钱流入了几个皮包公司的账户后,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警方鉴定,疲劳驾驶。”
“第二个人,张超,顺着线索继续查,发现那些皮包公司都指向一个海外的基金会。三天后,他登山时失足,坠崖。”
“第三个人,王海。他拿到了最高的佣金,也最谨慎。他只查了不到一个星期,就主动退出了。他说这水太深,他不敢碰。然后,他带着家人连夜移民,从此人间蒸发。这是他退出前,传回来的最后一份资料。”
刘浩指了指苏俊手里的照片。
苏俊的指尖,在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上轻轻划过。
普罗米修斯实验室。
他脑中闪过这个名字。苏天昊,果然和他们搅在了一起。
“这些资料,被封锁了?”苏俊问。
“是。我父亲察觉到了危险,他销毁了所有电子备份,只留下了这份纸质的。他不敢再查下去,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对方以为刘家什么都不知道,就此收手。”刘浩的言辞中透着苦涩,“现在看来,他太天真了。”
“这不是天真,是愚蠢。”苏俊将文件放回公文包,“对方不是要钱。用你的家族做资金通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当这条通道有可能暴露的时候,他们就会处理掉所有可能泄密的环节。”
他看向刘浩。
“那三个侦探,不是警告。是清理。”
“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从一开始就不是合作者,也不是目标。”
“你们是‘手套’。用脏了,随时可以扔掉的那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将刘浩最后的幻想,敲得粉碎。
他以为刘家是被人算计的受害者,可在对方的棋盘上,刘家甚至连做受害者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用过即弃的工具。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屈辱感,比直接的仇恨更让人窒息。
苏俊拉上公文包的拉链,将其中一个独立的文件夹抽了出来,拿在手里。
“苏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浩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之前说过了。”苏俊站起身,准备离开。
“查家贼,查实验室。可是……我们惹不起他们!”刘浩几乎是吼了出来。
“惹不起,也得惹。”
苏俊走到便利店门口,推开了门。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给你一个忠告。你父亲想用‘退缩’来保全家族,结果换来了致命的毒药。对付狼,你不能表现得像一只羊。”
说完,他走进了夜色里。
刘浩独自站在原地,便利店明亮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惨白。
他看着苏俊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那个装着家族“催命符”的公文包。
一种冰冷的火焰,从他的骨髓深处,慢慢地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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