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庭鹤终于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与凝重。
客栈门前，早有暗卫候着，见他归来，立刻迎了上去。
洛庭鹤只是微微点头，脚步未停，径直进入客栈之中。
楼上的洛曦宁听见底下的喧哗声，几乎是下意识推开房门。
门外的谢憬安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却见洛曦宁如乳燕归巢一般，扑进洛庭鹤的怀里。
“爹！”
她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哭音让洛庭鹤和洛观岳都吓了一跳。
“宁宁，你怎么了？”洛庭鹤低声问道，语气里满是疼惜。
洛曦宁却只是摇头，眼泪已止不住地滑落，紧紧攥住父亲的衣袖，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似的。
“爹，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洛庭鹤心头一震，低头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中隐隐作痛。这半天时日，想必是吓坏了。
“傻丫头，能有啥事？”他轻声说道，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爹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是呀，宁丫头，是这小子欺负你了吗？”洛观岳顿时瞧着谢憬安的目光有些不善。
谢憬安一愣，“我......”
“不是他，”洛曦宁终于抬头，擦了擦眼泪，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担心爹。”
洛庭鹤叹了口气，拉着女儿在一旁坐下。
谢憬安见状，连忙吩咐丫鬟奉上热茶。
“爹，”洛曦宁开口道，声音里带着急切，“您快与我说说，那皇帝......怎么说？”
洛庭鹤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似在斟酌用词。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也没什么，只叫我携你同赴除夕宫宴。”
话音刚落，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宫宴？”洛曦宁眉心蹙起，“除夕宴那日，不是只召宗亲与近臣吗？”
“为何要我们同去？”她紧接着问。
谢憬安的脸色亦是一变，这大渊的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洛曦宁已经是自己的太子妃了，为何会被邀请去参加除夕的宫宴。
洛庭鹤把茶盏放下，瓷底与紫檀木相触，他抬眼，目光掠过女儿，落在谢憬安身上，
“旨意是口谕，”洛庭鹤声音压低，“原话是：”
“朕闻洛氏有女，聪慧端庄，才貌双全，除夕宴，可携来，使朕一见。”
“就这些？”洛曦宁忍不住开口。
“就这些，”洛庭鹤点头，语气越发凝重，“但我总觉得，这话里......藏着别的意思。”
洛曦宁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指尖微微发紧。
“大伯，您是否得到什么风声？”
洛观岳摇头，他并未有资格面见皇帝，只是在宫门外等着洛庭鹤。
“看来，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日后，腊月二十八。
寅时三刻，洛曦宁跟着父亲，踩上朱漆木凳，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回头。
一眼便瞧见，谢憬安披着玄狐大氅，立在外面，一脸自信地朝她笑了笑。
车轱辘碾过青石，往皇城而去。
承天门外，早已停了好些马车。
洛庭鹤翻身下马，回身，向女儿伸出手。
“别怕，”洛庭鹤低声道，“今日便是龙潭虎穴，爹也陪你闯。”
洛曦宁点头，收回后，指尖在袖中慢慢蜷紧。
她今日穿的是深紫对襟长裙，裙摆以银线绣出腊梅花来，走动间，花影浮沉，像雪夜中燃起的火焰一般。
冯公公早已候在侧门，远远瞧见他们马车停稳，三步并作两步，袖口一拂，堆出一脸笑来，“候爷，可算把您盼来了。”他躬身作揖，嗓音掐得又尖又柔，“陛下口谕，命咱家引姑娘先入慈宁宫，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洛庭鹤刚踏出车厢，闻言眉峰猛地一跳。喊他侯爷？
即使是之前，他也不过是世子。
这是直接恢复了他们汝南侯府的爵位？不用洛曦宁找到的证据，大渊皇帝竟然直接掠过他们汝南候府的罪名，连审讯、复核、都省去了，一道口谕便就赦免了他们。
他下意识地攥紧袖口，却在此刻，洛曦宁悄悄伸手，拉住他的衣摆。
“爹，”她声音极低，“既是陛下隆恩，咱们先谢恩，再言其他。”
洛庭鹤深吸一口气，蓦地清醒过来。朝冯公公拱了拱手：“有劳冯大伴。”
“侯爷折煞奴婢了，”冯公公侧身让路，眼尾余光飞快掠过洛曦宁，笑意更浓，“太后老人家天未亮就念叨，说洛家丫头生辰八字合她眼缘。”他侧过脸，眼尾褶子挤成一朵菊花，“侯爷好福气，姑娘更是大造化。”
洛曦宁垂眸，雪色狐裘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眸。
昨夜，早已经将所有资料准备好，放置在客厅茶几上，若她或者洛庭鹤要用，皆可以直接拿出来。
慈宁宫暖阁的龙烧得旺，西洋玻璃屏后，太后正倚着檀木榻，手里一柄金剪，修一枝朱砂梅。见他们进来，老人家也不叫起，只抬眼细细打量。
“臣洛庭鹤，携女洛曦宁，叩请太后圣安。”
洛庭鹤掀袍跪地，洛曦宁在他身侧，双膝微屈，两手合于腰侧，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
太后眉峰未动，剪子“咔”的一声，一截梅枝落在地毯上。
半晌，太后才放下金剪，她朝洛曦宁招手，声音不高，却压着满殿的宫女与太监都i屏住呼吸。
“过来，让哀家瞧瞧。”
洛曦宁膝行几步，被太后一把揽住。
金护甲掠过少女鬓角，勾起一缕碎发。
“可见可怜的，”太后叹息，“这么冷的天儿，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说着，她竟顺手抄起旁边那件明黄缂丝灰鼠裘，兜头裹住洛曦宁。
貂毛尖扫过少女面颊，痒得他睫毛颤了颤。
洛庭鹤伏在地上，看不见女儿神情，只见太后慢悠悠开口：“你也起身吧！皇帝说，汝南旧案，是底下人办砸了。今儿除夕，就先不提那些晦气事。哀家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赶在年夜饭桌上给洛家丫头脸色瞧。”
话音刚落，外头景阳钟响了三声，冯公公忙躬身，“太后，乾清宫宴要开了。”
太后这才扶了洛曦宁起身，亲手替她理好狐裘系带。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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